王惟朝说着话,眼前却恍然浮现起凌启羽的身影,他轻声道:“狠心的话容易出口,伤了心的人却不止听的人,有些人是永远恨不起来的。”他抬眼看着锦袖,好言劝道,“情分割不断,更何况是浓于水的血脉亲情。”
锦袖不语,王惟朝轻声再劝:“去追他吧。跟着我的路,不好走。”
锦袖静静地看着他,片刻轻轻一笑:“即便不好走,也是我选的。我唯一像我爹的地方,就是认准了一条路不回头的倔脾气。”
他说着转身出门。王惟朝直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阳光把眼睛刺疼都不曾移开视线。
连续几天,锦袖都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凌启羽始终不曾再露面,锦袖端来的菜样,除了些伺候病人的药粥,怕菜口淡不引食欲,有点缀了些许小吃。马蹄糕烧麦蒸粉干,变着花调剂。看着小碟里装着的点心,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黄沙漫卷的边城,记忆深处总有两个少年笑闹的音容,弥漫着的,是沙尘也掩盖不住的甜香。
他几次都想问,这些饭菜是谁配的,看着锦袖微笑的神情,却总开不了口。
他怕听到别的答案。
那晚他睡得很浅,锦袖却劳累过度,伏在他病榻前睡了过去。
王惟朝捡起床边的衣衫,撑手坐起来,轻轻给他披上外衣。窗外风声呼呼作响,夜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扑的灯火一阵摇晃。
他抬眼看向窗外,连廊上的灯笼随风狂摆,影影幢幢,唯一不动的,是映在窗纸上的身影。
是凌启羽的身影。
他侧脸的轮廓,闭着眼也能勾勒出来,略深的眼窝,鼻骨高挺,薄的有些过分的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什么心意一开口都变成了刻薄言语,索性就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做。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纸,彼此看着灯火下摇曳的身影,却没人说话,更没人把那层窗纸捅破。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窗纸的距离,彼此不肯袒露真情真心。
王惟朝想起年少时他们骑着马流连过的那些繁华枯荣,风中永远挥不去的黄沙,记忆里永远飘着厚重香味的手抓羊肉和凛冽酒香。那时的他们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连笑意中都带着骄傲。他们张扬肆恣,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快意地生活下去。那时的他们,从没想过人生中还会有隐忍的屈辱、刻骨的仇恨。
就像如今的他们,再也拾不回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骄傲。
☆、异香
十六异香
锦袖的照料细致入微,再加上王惟朝年少时在军营里摔打出来的一身结实筋骨,没过几天他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
那天早晨他从朦胧中醒来,便闻见扑鼻一阵鲜香。而在这香味之外,还若隐若现地飘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些颓靡的甜美,却更多几分迷幻的气息。不经意之中随风萦绕在人的身边,仔细嗅了,却又闻不到了。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引诱着他,让他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缓缓睁开眼,比起尚在朦胧中的视线,一股腾腾热气先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递到眼前的,却是一碗汤。
韶玉坐在他床前,手捧着一碗肉汤,笑吟吟地看着身边的锦袖。
“我说他一闻见味儿就醒了吧,对付这种馋猫,不用叫他起床,只要这样拿着早饭在他鼻子跟前晃晃,他就能被馋虫勾醒了——”
他说着,得意地眯起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夸张地把碗晃来晃去。
锦袖笑道:“你小心撒到他身上去。”他说着,兑了热水把面巾暖好了,扶着王惟朝坐起来,替他擦了脸,又给他递上杯盐水,漱了口,把枕头垫在他背后,笑着说,“韶玉昨天晚上刚将养好身体,得了索太医的准,今天能出门了,一大早就去厨房给你做了碗鸡汤,急慌慌地给你端过来,王爷您可要领他这份情!”
韶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有几分得意,献宝似的把汤端到他面前,舀了一匙小心地吹了吹,笑眯眯地说:“趁热赶紧喝,昨晚我特地问了索太医,他说鸽子汤最收刀伤口子,喝了好得快!”
王惟朝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鲜美里带着香甜。正要夸赞,却又闻见一股缥缈的幽香,竟不禁一阵晕眩,等回过神来,却见锦袖惊讶道:“你不是说这是鸡汤……”
韶玉龇牙着虎牙不屑道:“又不是伺候月子,熬鸡汤干什么,这个当然是鸽子汤。”
锦袖道:“你从哪里弄的鸽子?”
韶玉停下勺子想了想,笑的很纯良。
“后院小棚子里逮的。”
王惟朝脸色暗了暗,眼角已经开始抽搐。锦袖手上的活计停下来,吃惊地看着韶玉。
“你说后院那个小竹棚子?”
韶玉点头,又舀了一勺地到王惟朝嘴边:“是啊,我看那里头的鸽子都喂得膘肥体壮的,就逮了一只炖汤。”他说着弯眼一笑,对王惟朝道,“反正这个府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我把你的东西炖给你吃,不犯规矩吧?”
锦袖已经不说话了。王惟朝凝视着面前的鸽子汤,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你逮的那一只什么样?”
韶玉皱着眉头回忆道:“我随手抓了一只白的,也不是全白,脖子那里有个紫色的圈,跟项链似的,再往下还绕着好几层,跟穿着肚兜似的。”他左右看看,“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想喝锅里还有呢,病人优先。”
王惟朝看着碗里的清汤,心疼的心肝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