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打好地铺,钻进被子里,天还很冷,地面冷硬,激得他浑身一哆嗦,也忘了要怕赵洛懿,随口说:“那得问你。”
“打发你来灵州一年,你都没找着机会逃跑?”
李蒙觉得,赵洛懿今晚话很多,兴许跟自己一样,失眠睡不着。
“我不会跑。”李蒙说。
“就跟着我?”赵洛懿问,神情依然冷漠,但却认真看着李蒙。
李蒙闭着眼,“跟着你。”
屋子里静了,半晌,床上传来个声音,“找着机会,你还是跑罢。”
李蒙本来很困,这会儿却清醒起来,连外面屋檐下铃铛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都在耳朵里放大无数倍。
“我不会跑。”这回李蒙说得很清楚,他侧着头,看床上的赵洛懿,语气里自有一股铿锵,“去哪里都一样,跟着不认识的人,不如跟着你。你这里管吃管喝管住。”李蒙的话戛然而止。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赵洛懿发出了笑声。
李蒙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冲动一起,就脱口而出:“我要报仇,就得学好武功,你是我师父,你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
雪风拍在窗户上,乒乓一阵响,赵洛懿要下床关窗户,李蒙已经先一步走至窗边。
听见李蒙口中冷得滋滋的抽气声,赵洛懿拍了拍床边,朝李蒙说:“把窗边那个大立柜,右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拉开,从外向内,第二排,右手起,第三瓶药拿来。”
李蒙冰手冰脚爬上床,灯被点燃,赵洛懿一手拿着烛台。
昏黄的光照亮,玄色里衣上,背心往下,豁然有一道半尺长的破口。
“别抖,前几日的旧伤,已不大疼了。”
赵洛懿在安慰他吗?李蒙疑惑地想。在赵洛懿示意下,他将里衣褪下赵洛懿的肩背,豁然一副武人健壮的身躯映入眼内。
那道过长的伤口突兀地破坏了流动在赵洛懿血肉之躯中的力量。
☆、兵器
“这什么时候弄的?”李蒙抖出药粉,伤口周围肌肉起伏,显是疼得厉害。
赵洛懿面无表情,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按在膝头,食指与拇指摩挲。
“半个月前,执行任务。”
“用包起来么?”李蒙问。
“不用,明天再上一次药,把药放回原位,去睡。”赵洛懿语气又恢复了冷淡。
被窝又冷又湿,想想还不如在自己床上睡。但又想到方才做的梦,李蒙抬头望一眼赵洛懿的床,赵洛懿已经翻身向里,大概睡着了。
屋子里多个人的呼吸声,就没那么怕了。李蒙裹紧被子,缩在铺盖卷里。
次晨,李蒙醒来时,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他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出另一个人的声音像霍连云,眼睛两眨,登时清醒,趴在门上想听。
门豁然开了。
“……”赵洛懿披着件宽大外袍,拧眉看李蒙。
“早晚你也得像老三,所以侯爷我才不收徒。”
“眼屎。”赵洛懿抬起脚,还没踹,李蒙就避开了,去打水洗脸。
匆匆去厨房找了点吃的,这个时辰侯府里已用过早膳,不过还有一对鸡蛋,李蒙拣出两个馒头,捧着盘子蹲在廊下吃。
噎住了才想起来盛碗稀饭喝着,那边赵洛懿随霍连云进屋,闭门不出老半天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两只雀儿落在地上啄泥,李蒙边吃边撕几块馒头洒在地上。吃完一抹嘴,拍拍衣袍,回隔壁自己屋,把剑拿出来擦拭。
等到听见隔壁屋门响动,李蒙把剑背在背上,起身出门。
“这一年功夫练得怎样?”赵洛懿屋子里烟气未散,他走去开窗。
“师父没教,练得不怎么样。”李蒙大声说。
话音未落,李蒙就听见赵洛懿的笑声,昨夜里他也听见,却没看见赵洛懿脸上表情。这时有点愣了,赵洛懿竟也会笑,不过似乎他不大习惯笑,看上去略有些怪异,眉棱上伤痕愈发暗含杀意。
“打给我看。”赵洛懿烟枪抵着,李蒙便会意,走到廊外中庭。
侯府的别院,未经洒扫,地面湿滑。李蒙抬起头,他师父坐在廊下,拇指堵住烟枪出口,反手扣在木头上,击出突兀的声响。
李蒙手指推开剑鞘,一手握剑,一手捏着剑鞘。其实手心全是汗,眉峰犯难紧蹙,到底要怎么打全无主意。侧头见旁侧有树,李蒙咬着下唇,将那棵树当成敌人,唰唰唰地挥着剑砍去。
赵洛懿头靠在背后柱子上,想起李蒙手中剑的来历,它的上任主人,在江湖中也算赫赫有名,要是有幸目睹有人是这么用剑,不知会不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不过赵洛懿没有叫停,他想看看李蒙一年里到底学会了什么。腿侧挨着个盘儿,里头放着桂圆、花生、红枣,都是侯府里的零嘴。
“当啷”一声,李蒙手中剑飞出。
“剑不是你这么用的。”赵洛懿把个花生剥开,丢嘴里咀嚼,闭眼靠在柱子上。
“那该怎么用?”李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