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云走下楼,赵洛懿身上多了裘帽,视线自李蒙身上扫过并未停留。
李蒙留意到,赵洛懿衣裳下摆有一团暗色,浸在一身黑里看不出什么。李蒙下意识走到赵洛懿前,要在他前面给他开路似的,倒让赵洛懿愣了愣。
“你师兄呢?”霍连云随口问,“该不会还在姐儿床上躺着吧?”
“师父说让我们自去耍。”李蒙凛然答道。
“耍好了么?”霍连云生得俊朗,这一出现在大堂里,骤然吸引不少视线。赵洛懿揽住他,将人兜过来。
李蒙回头一瞟,他师父侧着脸在和霍连云说话,说什么全听不清,就看见师父硬朗无情的嘴唇,贴靠在霍连云的耳朵旁。霍连云目如星子,边听他说话边点头,却似十分亲密。
没来由一把猫爪子挠在心头。
“师兄睡着了!我去叫师兄!”李蒙大声说,猛回头扎进人堆里。
出了满芳阁的门,赵洛懿松开霍连云,冷锐的目光往身后搜寻。
不消片刻,李蒙半扶半抱着疏风出来,赵洛懿眉峰不易察觉地一蹙。
“酒还不醒?”赵洛懿烟枪指地,本斜靠在一旁门前的身要立起来。
霍连云笑上去帮忙,掌心在疏风后背里一按。
就听“哇”的一声,霍连云忙闪开,显然早有防备,李蒙却被吐了一身。
众人没回十方楼,霍连云住在侯府,他久不回家,家中祖母有训示。
婢女一礼,说:“老太太说,诸位都是小侯爷的朋友,想必在外多有照应,就请安心住下。”又闻霍家老太太这两日身体不适,李蒙心中松活下来,他最不会应付老人。在家时就讨不得他祖母喜欢。
匆匆用过饭,见赵洛懿卧房没有关门,门外放着一只大木盆子,里面正是才买的新衣。李蒙一身被疏风吐脏了,索性打水来脱下外袍,一起洗了。反正不管愿不愿意,赵洛懿都是师父,师父的衣服也该他洗。
“眼睛怎么了?”身后传来赵洛懿说话的声音。
李蒙正在边洗衣服边神游,正想到父亲让他躲在水缸里的情境,他以为自己永不会忘,却惶然发觉,父亲的脸孔已有些模糊……
本来眼睛没怎么,让赵洛懿一吓,忘了手上有泡,抬手揉。
“……”李蒙闷声不叫,却把盆打翻了,眼睛又疼又痒,不想哭也得哭了。
赵洛懿走去给他捡起,拧来干净帕子给李蒙擦拭,郁闷道:“我很吓人?”
“不、不是。”李蒙想接过帕子,被喝令一声:“别动”,登时不敢再动,赵洛懿比他高两个头也不知道低下来就就,擦干净眼睛他脖子都疼。
李蒙接着揉衣服,庭院里就听见零星水响。
“师、师父。”李蒙出声。
“好好说话,结巴了?”
小腿挨了一脚,李蒙疼得直咧嘴,敢怒不敢言,半晌才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灵州?”
赵洛懿侧低下头看他,想了想,烟枪不在手,嘴里总觉得没味儿,无聊得和李蒙聊起天:“想回瑞州了?”
李蒙没有出声。
“你养的猫还在。”
李蒙扭头,好奇地看赵洛懿。
“不是我在养,你大概不记得了,翠丫头。你刚回来,不吃饭,给你送小兔子来的那个。”赵洛懿手随意搭在膝上,坐在石台上,李蒙在边儿揉衣服,“养了大半年,给猫起了个名儿,叫蒙蒙。”
“……”李蒙搓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只养了大半年?”
赵洛懿眼皮无神地耷着,食中二指抵着前额,仿佛有些头疼。
“是。”
“那猫现在谁养?”
“楼里打杂工的吧,不清楚。”
等到李蒙洗完衣服,倒入暗沟里的水被灯光照出暗红色,李蒙盯着木盆和自己的手。
“那翠丫头呢?”李蒙不想问,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最好不要问。
赵洛懿高大的背影站在屋檐下,风吹角铃作声,带来一句轻飘飘的,“死了。”
霍家的宅子很大,李蒙他们每人能住一间屋,被子也晒得暖烘烘才换的,还熏着好闻的香。
李蒙浅眠一会儿,忽然手脚乱挥,一会儿如同羊癫疯犯时抽搐起来,直至满头大汗哑声一叫。他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被子。
叩门声还没响,赵洛懿已经醒来,手摸到枕下冷冰冰的剑。
“师父。”
赵洛懿松开剑,翻了个身,不到片刻,又听那声“师父”在叫,忍不住以小指钻了钻耳孔。
门打开时,李蒙正要再敲。
赵洛懿抱臂,他连中衣都是黑的,李蒙抱着铺盖卷儿,往赵洛懿身后看,“我想在你这儿打地铺。”
“怎么,害怕?”赵洛懿分明没什么表情,就算有,也不过是一边眉毛略上挑。
李蒙却解读出嘲笑,犹豫着进不进去,猛被一把带入房中。赵洛懿看也不看一眼,踹上了门。
“你师叔想搁我这儿睡,我都不乐意。”赵洛懿躺在床上,侧着身,看李蒙打地铺。
“你说,为什么我非得捡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