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若不是他拖住那几个侍卫,后果难以设想。凌启羽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系着无数人的性命,却仍是一意孤行。且不说他若是失败了被捕,给靖远个借口牵连多少条性命陪葬。即便他成功杀了靖远,也不过是给几路藩王造反提供了借口,事发之后在京的藩王必然要速回封地,集结兵力攻往京城,再加上东南沿海一带倭患泛滥,义军日益壮大,到时烽烟四起,百姓受战乱之苦,又岂是他区区一条性命能偿还得了的!
他正想着,却听门外有脚步声渐近。王惟朝瞥见是凌启羽来了,索性闭了眼装作还昏睡,免得见面说不上几句话又要争执起来。
凌启羽手里提着个食盒,悄然推门进屋,到了近前将里头的清粥小菜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上。他坐在床边轻声道:“睡着和醒着的气息我还分辨得出来,你莫装了,起来吃点东西。”
王惟朝仍是不睁眼,凌启羽低声道:“你受伤之事,李颐知道了。他清晨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你那时还未醒……他跟我说起昨日你去找过他,将布置都告知我了——”
他停了停,想起昨日之事,又有些愤然:“是我一时冲动不计后果,险些铸成大错。可你若是肯早与我说起,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
王惟朝抬眼看着他,带了几分嘲讽道:“你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他摇头,“做都已经做下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凌启羽心中愧疚,也不与他争执,将粥碗端到王惟朝面前,轻声劝道:“多少吃一点,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索太医说你伤的不在要害处,脏腑没受到伤害,安心卧床修养些时日就能好了。”
王惟朝沉着脸道:“好起来做什么,赶紧好起来好让你再逼我捅自己一刀?”
凌启羽端着碗的手一颤,蹙眉道:“你这是说什么话!”
王惟朝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得很!我可以不顾那十万弟兄的生死,可我不能眼看着你以身犯险!昨晚若是你被他们捉住,将会株连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凌启羽默默无语,将碗放下,沉声道:“昨晚的事是我不对。你且莫再生气,你看看这绷带,刚裹好的又渗出血来了。你若眼下看见我就生气,我不来看你便是。”他说着起身,背着身停了一停,低声道,“韶玉和锦袖,你想见哪个,我替你去叫来伺候你用饭。”
王惟朝原本就强压着火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火直往头顶窜去。他撑着手勉强起身,拂袖将满满一桌饭菜扫到地上,伤口挣裂得像是昨天那一刀又一次插进他的身体。
他连声咳嗽不止,嘴角渗出血来。他抬起手,颤巍巍地直指着门口道:“不劳你连这些琐事都操心,你想杀谁就杀谁去罢,昨天刺杀不成今天你不妨再去一次,看看今天布防是不是比昨天更胜一筹!左右我舍了十万兄弟的性命不要,陪你一道豁出去了!不过一死而已,我十年前心就已经死了,还怕什么身死!”
凌启羽见他咳嗽连连,咳的嘴角流出鲜血,骇得一时手足无措,欲待上前扶他,却被他凌厉的神情逼得进退不得。
眼看王惟朝身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竟是又将伤口挣裂了。凌启羽出手如风,迅速给他封了止血的穴道,倒退几步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情状,慌忙道:“你且莫气了,你若是见我就动怒,那我不来见你就是,你放心……昨晚是我昏了头,行刺之事我不会再做第二回。你先等等,我叫索檀来给你看。”
王惟朝被他封了穴道,便是想动也动不了,只是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灼着凌启羽,从牙关里狠狠挤出话来:“你要做什么我哪有资格拦,不过拼上一条命豁出去陪你便是了,你若不惜你的性命,又何必说这些敷衍我!”
凌启羽被他一番怒斥得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既嫌我乖戾,我不让你见着我便是。”
他转身出门,身影落寞。王惟朝的心疼得厉害,他只想求他爱惜自己,而他却意识不到。
从前的他性子分明与现在不同,以前的凌启羽,爱时张扬肆恣,恨时快刀斩乱麻,看事通透,心思玲珑。而那一场劫难之后,他却变得阴狠乖戾,全然不领会别人的善意,为了报仇不惜玉石俱焚。与他怀着相同的仇恨,王惟朝经营了十年;而凌启羽却将那股恨意酝酿了十
年,整个人被仇恨支配甚至扭曲。
王惟朝看着他憔悴落寞的背影,当真想问一声,当初那个张扬傲气的少年去了哪里。是否早已迷失在十年之前,徘徊着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行刺
凌启羽出院门时,正好遇上锦袖急匆匆地赶来。两人擦身而过,并未说话。凌启羽的目光在锦袖身上停留片刻,轻轻垂下眼,转身离去。
锦袖远远地就瞧见房里一片凌乱,快步进了房门,只见王惟朝敞开的衣襟下,绷带上已满是鲜血。他急忙几步赶到床前,一手握了他冰凉的手,急道:“怎么弄成这样!我方辞别了父亲,刚回府就听说你昨晚在琼林宴上为抓刺客受了伤……且不说了,你流了这么多血,我替你叫太医去!”
王惟朝被点了止血的穴道,身上麻的厉害,他手指微曲,反握着锦袖道:“流点血死不了人,我当初在战场上……咳……受过的伤比这个还重,咳咳……”
锦袖眼眶里有泪珠打转,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