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衣襟。他轻声问道:“中了万骨砂,有人活下来过吗?”
谢轻裘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好像想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事情,道:“有。有一个。”
小宁子喜出望外,道:“那人是谁?——我们去找他!”
谢轻裘的笑容愈发古怪了,他看着小宁子,眉眼弯起来,轻声道:“那人,是谢轻裘。”
小宁子愣住了,神形都僵硬下来。谢轻裘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全然不在意,淡声道:“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去。”说罢,旋身往诏狱走去。
小宁子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又理了理衣衫,勉强叫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才飞快提步跟上。
两人没有再去暴刑室,而是回到那个放着文书口供的候室。没坐多久,传来一阵叩门声。谢轻裘道:“进来。”木门被拉开,孙九踏进来,一张脸活像个唱大戏的,浓墨重彩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翘着兰花指把木门紧紧掩住,小碎步走上前,甜腻腻地笑道:“池大人。”
谢轻裘坐在椅子上,仰面淡声道:“孙九爷。”
孙九忙摆手,掩口笑道:“不敢不敢,咱们可当不起池大人这一声‘爷’。”
谢轻裘道:“孙九爷有事?”
孙九眼闪精光,压低声音:“的确有事。”他说完,把眼移到小宁子身上,意味深长地眨了眨。
谢轻裘便道:“小宁子,你出去。”
小宁子躬身应是,拉开木门走出去。
孙九活像会川剧变脸,随着木门阖上的咔擦一响,脸上骤然换了一副哀恸至极的表情,膝盖一弯重重跪下,凄恻道:“池大人——求您帮咱们一把!”
谢轻裘眉心一动,慢慢道:“帮什么?”
孙九垂首道:“王爷现在正在暴刑室严刑拷问一个人,那人、那人,他是我师哥——”
谢轻裘断然道:“你要我救他?不可能。王爷既然亲身审讯,就说明他必定犯了什么重罪,孙九爷,听我一句劝。虽然有同门之谊,你也别做得太过,到最后把自己牵连进去。”他说完,冷着脸作出送客的姿态。
孙九忙道:“不是!师哥他犯了重罪,罪无可恕,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命是铁定保不住的。只求池大人帮我一把,叫他自我了断,好歹留个全尸,不至于成乱坟岗上一坨碎肉,死得太惨。”他说着,头又往下低了低,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事碰一碰就会惹一身腥,可他毕竟,毕竟是我的师哥。”
谢轻裘闻言像是受了触动,默默翻动文书的书页,垂头不语。
孙九急切道:“池大人,王爷现在在上重刑,我师哥不知道还能挨多久!求求您。咱们跟在王爷身边也有七八年了,您帮我这一次,咱们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今后池大人有什么用得上咱们的,尽管开口,咱们绝无二话!”
孙九以前大约在戏班子里待过,说话活像唱戏,说得越快越急越是咿咿呀呀的。他脸上的白粉厚得像墙,眼周涂得浓黑,眼尾高吊。这副焦急的神色出现在这样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显得又是可笑,又有一种叫人怜悯的凄切。
谢轻裘小声道:“孙九爷手眼通天,又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就算想帮,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孙九喜上眉梢,道:“不不!这事全天下,只有您才能帮上忙!”
谢轻裘却疑惑了,忽然拧眉道:“孙九爷,你说实话,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孙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挣扎半晌,艰难道:“他给您下毒,被王爷发现了。”
谢轻裘翻文书的手指一顿,纸页哗啦一响。他像是茫然极了,愕然又无措地问道:“什么?”
孙九颤颤道:“那日您被错拘到诏狱,受了一鞭。鞭子事前被人浸过毒水。王爷之后查出来,下毒的就是他。”
谢轻裘猛然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椅子。他一把揪住孙九的领口,暴怒道:“他害我!你要我救他!你安的什么心!”
孙九被勒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道:“池大人……事已至此,求您……咱们、咱们给您当牛做马,求您……给他个痛快……”
谢轻裘狠狠咬紧牙关,手松开,孙九扯着领口大口大口喘气。
谢轻裘道:“毒,解了吗?”
孙九道:“没有……但王爷暂时压住了毒性,正在给您找解药。池大人,王爷不肯告诉您这些,怕您知道了担心,反而对身体无益。他已派出去许多人,四处寻名医问灵药——王爷,王爷是不会叫您有事的!”
谢轻裘道:“今天你来找我,不怕王爷知道?”
孙九凄怆道:“这件事,我铁定是脱不开干系了。池大人中毒一事,王爷也是千交代万嘱咐,谁都不许说出去。但他,他毕竟是我师哥。王爷已经叫上了披麻戴孝的刑,我刚出来时,见人把铁圈木楔送进去,到时候铁圈束首加楔,脑浆就从七窍出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谢轻裘叹道:“罢了。要我怎么帮,你可想好了?”
等他料理完毕从诏狱出来,已是酉时。谢轻裘沿街慢慢走,小宁子跟在他身后,那顶小轿远远在他们二人后面。
谢轻裘道:“都听到了?”
小宁子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问道:“大人,您觉得那个孙九是自己来的,还是顺着王爷的意思来的?”
谢轻裘道:“一半一半。我中了毒,王爷四处求医问药这件事,估计是王爷有意通过他的嘴透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