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指上,才松了一口气。他默默瞧了一阵,扶着王晟躺平在床上,又替他盖好了被子,方才轻声出去,去唤李太医进来。
原本朝中有两棵大树,一棵先倒了,剩下一棵尚可撑持。可如今这最后的一棵也行将折断,真不知大雍将何去何从。
王晟再醒来时,已是一日后了,军务积压了不少,从长安来的奏疏也摞满了半边桌案。到了这个时候,王晟也不懈怠,让人扶起自己,既然还活着一日,他就要完成最后的工作。
他撑着一口气,想要等到攻入建康再死,吃饭与喝药便成了头等的大事。从前他总是不想吃饭便不吃,欠下的债,这时候终于向他要了回来。不论粥煮得再软、再稀,他咽进肚里,都像是吞了一块石头,胃里不多时便会颤巍巍地拧起来,收缩着、痉挛着,直到他又把勉强喝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为止。所幸到底还是天无绝人之路,药汁慢慢地喝,总还是能喝下一个碗底,倒是吊了一条命在。
这年十月,雍军攻入建康。
王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张薄纸被盖在被子里,他已预感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于是让人扶起自己,他要写下最后一份奏表,交给长安的来使,让他呈给宫中那个年轻的王上。李九扶起他时,只觉像是拥起了一捧轻飘飘的棉花,手中几乎没有重量,仿佛他的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颗颗胡桃。即便是身后靠着床榻,王晟也坐不住了,李九只得从背后扶起他,两手扶住他双肩,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上。
见王晟握笔的手颤抖得厉害,刘景忍不住在一旁道:“先生,想写什么,我帮您写吧。”
王晟摇摇头道:“兹事体大……还是我亲自来写。”
刘景看着他伏在架起的矮案上挣扎着写字的模样,眼里忍不住又湿了。他已为了这个国家熬尽了最后一滴心血,油尽灯枯,骨瘦如柴,他就像一盏灯,烧尽了灯油,现在正在蜷缩着燃烧那最后的一截灯芯了。
可他毕竟不是神仙,哪怕挖空心思,算尽机关,对于身后之事,难免仍有几分无能为力。但只要他还吊了一口气在,总还是要为大雍安排好最后一件事的。
王晟几乎刚一放下笔便昏了过去,片刻后又悠悠转醒,忽然低声道:“我想吃……”
李九听见他想吃东西,大喜问道:“丞相想吃什么?”
“栗子。”王晟用力道:“想吃栗子。”
“好,属下这就差人去买!”
军士将栗子揣在怀里快马赶回,送来时还冒着热气。李九剥开颗栗子,抬起王晟的头,将那颗圆滚滚、金灿灿的栗肉放进他嘴里。王晟已经一连多日不曾吃过一点东西,他含了很久,才开始慢慢咀嚼起来,不知尝出了什么味道,好半天也不见他咽下。
李九在一旁等着,见他终于吃完,忙问:“丞相,还要吗?”
王晟摇摇头,忽然笑了一下。李九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这么笑了,两行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不曾想丞相临到了,瘦到已经脱了相、不成人形的时候,反而忽然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左将军还在么?”王晟问。
王晟还睁着眼睛,刘景没敢问他是不是看不见了,忙擦了擦眼泪,上前道:“刘景在这儿,先生……丞相有什么吩咐?”
“我此生再也进不得太庙了……”王晟慢吞吞地道:“将军回去以后,记得于太庙折箭,将灭梁捷报告与先王知晓。”
刘景用力点头,王晟目光中却仍有殷殷之色,似乎仍在等着他的回答。刘景忙出声道:“是,刘景记下了。”
“左将军,能否……坐过来一些?”
刘景坐得离他近了些,见王晟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