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外边炮声不绝,马婆子也交小厮在院里放了回花炮。到初八,日头黄灿灿出来,马婆子吃过早饭,又扯小娥往街上去了。
走到街上,见人潮涌涌,许多人俱扶老携幼出来,欢声笑语不绝,也有夫妻俩笑盈盈走在一边的。小娥看了一回,愈觉伤感,方拐过街角,几个浮浪子弟围上来挤眉弄眼,唱小调,交马婆子喝了几句,哄嚷起来。
小娥正烦恼,一人迎面过来,却是朱润,马婆子大喜,忙向前道了个万福。
那伙人成日在街头打混,见了朱润行止,晓得不是个好招惹的,早顺着墙往前边去了。
朱润便对小厮吩咐了两句,小厮转身跑到铺里,不一时拿了眼纱来,朱润就递与小娥。
小娥默默戴了,朱润便将闲话扯开,又交小厮买了吃食来,遇着卖梅花的,也买了两枝,小娥见他衣饰雅洁,却满满捧了一手,臂弯中还夹了梅花,倒有些好笑。
不觉已行到门首,朱润跟着进了屋,把物事往桌上堆了,又将梅花插在瓶中,与马婆子闲语了一时方辞去。
第二日小娥早早起来,收拾了食盒酒果祭品,同马婆子坐了车到刘海石坟前,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拜下去,口中默默祝念,马婆子便把金银钱纸烧了。
恰遇着风来,纸灰儿团团乱转,马婆子便道:“大官人,娘子怕你冷清,特来瞧你,你接了钱,也早日往好处去……”
小娥听着,无端把泪珠滴在坟土上,交马婆子劝住了。
两个站了半日,慢慢走回来,见树影里一户人家迎春绚烂,把篱笆开满了。
小娥看着枝头娇黄,方觉又是一春,呆呆立了半晌,叹出口长气来,那粉蝶儿便两两成双,越过篱笆往后头去了。
小娥走了一程,额上汗出,还往车上坐了,午后进得家门,猛见一人立在院里,方吃了一惊,那人已回过脸来,不是欢郎是哪个?
青童就向前与小娥唱了个喏,递上包物事,马婆子接着,往厨下去了。欢郎站了会,冷不丁向小娥道:“我年前去了泉州。”
小娥心底一跳,看了他,就把头低了,静默了一会,又听欢郎道:“你放心,今后,再不会有人知道。”
小娥见他眼中似怨似痛,百般难叙,心头一梗,只把脸扭了,低低道:“我不怕,爹娘不会嫌我。”
欢郎大恼,冲口便道:“我没嫌你!只是,只是你总要为以后打算……”
话音未落,小娥已道:“我没想再嫁。”
她语声平平,又带了丝漠然,欢郎看了她半日,方道:“你要和他去京师?”
他连问两遍,不见小娥答应,火气上来,一言不发走进屋里,抓起物事就打包,又迭声叫马婆子收拾细软。
马婆子目瞪口呆,小娥已奔进屋里,拉了欢郎喝道:“你做甚么!”
欢郎只把她手儿一摔,冷笑道:“做甚么?!那人家中有妻有妾,你还跟着他去京师,是想做他的第三房小妾么?”
小娥呆了呆,把脸儿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谁,谁要做他的小妾……”
欢郎怒气稍解,道:“既这样,你明日便跟我回福州!”
见小娥一脸惊疑,不免解释道:“我已调任福州,明日便要动身。”
小娥只说了声:“我不走。”就往椅儿上坐了。
她不加思索便一口回绝,欢郎烦躁起来,不怒反笑,道:“你以为我离了这里,你没亲没眷,一个女子,真能安稳度日?且不说刘家,单说那赵安,他会放过你?”
小娥只垂了头不应,欢郎越笑出来,走到椅前,瞧了她,慢吞吞道:“你是觉得,有他在,所以,不需担心?”说着便把手撑了扶手。
小娥交他圈在椅内,正不自在,就见他俯下脸来,刚把脸一侧,欢郎已一字一顿道:“他若娶你为妻,我也没甚话说,若不然,管他何人,却要问过我允不允!”
小娥方转脸怔怔看了他,欢郎又道:“你愿意也罢,不愿也罢,我明日便来接你。”说罢转身便走。
马婆子等他出去了,才嗫嗫道:“娘子,这,这却如何是好……”小娥只默然不语,一会径走到里屋,合了门扇。
次日早上,小娥正将醒未醒,忽听得院中响动,隐隐又听见欢郎语声,心中一动,匆匆穿了衣裳出来,就见两人搬了箱儿往外走,马婆子满面难色立在一边,欢郎见她过来,也不理会,只叫马婆子收拾衣物。
小娥又惊又怒,就要关门,又交欢郎拉着,眼看着两人把箱儿掇到车上,急起来,只语无论次地叫道:“你做甚么?你莫以为这样,我便…便……告诉你,我谁的妾也不做!”
欢郎顿住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想送你回家,难道你不想回父母身边?”
小娥大窘,把他狠狠一瞪,见他犹扯着自家胳膊,恨起来只把手乱摔,乱了一回,到底交欢郎推上车去,没奈何,只一声声叫道:“我不走,他,他还在这里……”
欢郎就叫过老苍头和小厮来,把言语吩咐了,方向小娥道:“你不须操心,有事他们自会料理,你到清明再下来也不迟。”说话间马婆子已上了车,欢郎一声招呼,马车便往巷口驶去。
哪消多少时候,已到城下,早有几辆车候着,又有许多公吏等在一边,见了欢郎,一起迎过来。
欢郎便与众人道别,马婆见小娥余怒未歇,想想只劝道:“娘子若在这会闹起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