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塘尚未过完,阿碧又指引小舟从一丛芦苇和茭白中穿了过去。这么一来,连鸠摩智也起了戒心,暗暗记忆小舟的来路,以备回出时不致迷路,可是一眼望去,满湖荷叶、菱叶、芦苇、茭白,都是一模一样,兼之荷叶、菱叶在水面飘浮,随时一阵风来,便即变幻百端,就算此刻记得清清楚楚,霎时间局面便全然不同。鸠摩智和崔百泉、过彦之三人不断注视阿碧双目,都想从她眼光之中,瞧出她寻路的法子和指标,但她只是漫不经意的采菱拨水,随口指引,似乎这许许多多纵横交错、棋盘一般的水道,便如她手掌中的掌纹一般明白,生而知之,不须辨认。
如此曲曲折折的划了两个多时辰,未牌时分,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阿碧道:到了霍大爷,累得你帮我划了半日船。崔百泉苦笑道:只要有红菱可吃,清歌可听,我便这么划他十年八年船,那也不累。阿碧拍手笑道:你要听歌吃菱,介末交关便当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好哉
崔百泉听到她说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不由得矍然一惊,斜着一双小眼向她端相了一会,但见她笑吟吟的似乎全无机心,却也不能就此放心。
阿碧接过木桨,将船直向柳阴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阿碧将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阿碧模仿鸟鸣,也叫了几下,回头笑道:请上岸吧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鸠摩智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阿碧摇头道:不。这是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阿朱姊姊。
鸠摩智一听,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国护国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别说在吐蕃国大受国主礼敬,即是来到大宋、大理、辽国、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国君主也必待以贵宾之礼,何况他又是慕容先生的知交旧友,这番亲来祭墓,慕容公子事前不知,已然出门,那也罢了,可是这下人不请他到正厅客舍隆重接待,却将他带到一个小婢的别院,实在太也气人。但他见阿碧语笑盈盈,并无半分轻慢之意,心想: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想到此节,便即心平气和。
崔百泉问道:你阿朱姊姊是谁阿碧笑道:阿朱就是阿朱,伊只比我大一个月,介末就摆起阿姊架子来哉。我叫伊阿姊,介末叫做呒不法子,啥人教伊大我一个月呢你用勿着叫伊阿姊,你倘若叫伊阿姊末,伊越发要得意哩。她咭咭咯咯的说着,语声清柔,若奏管弦,将四人引进屋去。
到得厅上,阿碧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段誉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段誉从未见过,喝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鸠摩智和崔、过二人见茶叶古怪,都不敢喝。这珠状茶叶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后世称为碧螺春,北宋之时还未有这雅致名称,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其香。鸠摩智向在西域和吐蕃山地居住,喝惯了苦涩的黑色茶砖,见到这等碧绿有毛的茶叶,不免疑心有毒。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段誉赞道:这些点心如此精致,味道定是绝美的了,可是教人又怎舍得张口去吃阿碧微笑道:公子只管吃好哉,我们还有。段誉吃一件赞一件,大快平生。鸠摩智和崔过二人却仍不敢食用。段誉心下起疑:这鸠摩智自称是慕容博的好友,如何他也处处严加提防而慕容庄上接待他的礼数,似乎也不大对劲。
鸠摩智的耐心也真了得,等了半天,待段誉将茶水和四样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的阿朱姊姊。
阿碧笑道:阿朱的庄子离这里有四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四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听香水榭。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阿碧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你拨拨算盘就算出来哉。原来江南一带,说道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听香水榭,岂不爽快阿碧笑道:这里呒不人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好容易来了几个客人,几花好介末总归要留你们几位住上一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那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的。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着软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