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回来那天,正好是韩灵30岁的生日,那时她妈已经病危了,韩灵买了点鸡和青菜,回家烧了一菜一汤,到医院喂她妈吃完后,一个人顶着北风回到家里,在电视前坐了一会儿,刚想去睡觉,电视上开始放“伊能净”的广告,连着放了两次,韩灵看第一次的时候笑了一下,想起1995粤海工业村的那栋灰色楼房,肖然一脸兴奋地冲进卫生间,大声对她说:“韩灵,我想到了!洁身自好,一炎不发,伊能净香皂!”过了几分钟,又播了一次,韩灵的笑容慢慢隐去,想起多年前的一句话:“抱着你,就象抱着自己的小女儿。”那是真的还是假的?真有人这么疼过你吗?
那天是她的生日。但除了她自己,再也没人记得。夜深了,韩灵睡了一会儿,突然醒了过来,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感觉心象被一根细线拴住了,每动一下都会隐隐地疼。那时夜很黑,窗外风声呼啸,韩灵慢慢地翻过身,举起右臂,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下。
那时肖然正在最豪华的日光城夜总会喝酒,一个自称姓岳的野模特妖妖娆娆地坐在旁边,又搂又抱的,还不断拿话恭维他,说老板你很帅,又斯文又有男人气,肖然一直没理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后岳野模抓起他的左手,放在大腿上挑逗地揉措着,突然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说老板你这里是怎么了,肖然倏地抽回手,冷冷地回答:“咬的。”岳野模不识趣,继续问:“谁这么变态啊,还咬人?”
肖然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凶狠地瞪着眼,说你再胡说,我他妈弄死你!然后满脸通红地走了出去,走过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走过美女的丛林,在楼梯口站了很久,不知道该向上还是向下,过了半天,他举起手,看着那排永不消失的牙印,身体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那夜繁星满天,星光穿过百万年的光阴,静静照临人间,照着每一处疼痛过的伤口。
(二十八)
刘元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和沙薇娜结婚,他一直都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矫情,不喜欢她随时随地一副高不可攀的表情,最不喜欢她叫自己的英文名。刘元在鹤堂公司工作时,因为经常要用英语交流,所以随行就俗地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kev刘先生在这事上有点民族沙文主义,始终觉得“刘元”叫起来更亲切,更象人的名字,而“凯文”怎么听怎么觉得假,还有点骚哄哄的。两个人认识后,沙薇娜一天给他发一个邮件,不是叫他dear kevin,就是称呼他凯文买大令(kevrl),刘元开始还能捏着鼻子读下去,后来一看到就起鸡皮疙瘩,浑身都不自在。
沙薇娜是上海人,那年28岁,在一家英国公司当高级商务代表,讲一口标准的牛津英语,月薪两万多港币,自己在蛇口海月花园买了套小复式,开一辆酒红色的思域,算是真正的白领。刘元第一次见她是在香港大通商社的纪念酒会上,那是2001年夏天,他的资讯公司发展势头良好,雇了二十几个人,每月最少能赚几万块,还出了一套光碟,名字叫《公司的谜底》,一套卖170块,外送一本书,上市三个月就卖出了六千套,结结实实地赚了点钱,也出了点名,所以那天参加大通商社的纪念酒会,人人都叫他刘教授。
刘教授那天应约发表了一小时四十分钟的演讲,题目是《非理性的管理》,评述了公司管理中常见的十五个问题,讲得妙趣横生,有大量案例,有精辟的分析,有独到的见解,还时不时插进两句洋话,象 k,k什么的,听得众人不停鼓掌。讲完后他自己也很得意,整整衣服下台,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一杯香槟,姿态优雅地跟旁边几个人聊天,一转头就看见了沙薇娜。
沙薇娜算不上漂亮,但一身闪亮,看上去神采飞扬,眉宇间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刘元那时对服饰极有经验,只看了两眼,就断定她那一身至少要几万块才能拿下来,沙薇娜穿一件y的浅蓝色真丝长裙,胳膊上挎着一个古芝的仿古时装包,手上的腕表晶晶闪亮,不是劳力士就是伯爵舞者,看见刘元看她,沙薇娜袅袅而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说你讲得真好,认识一下, lle。
也许就是因为这句话,刘元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妻子。不过在这种环佩叮当的酒会上,一切都表现得高雅温文,喜欢或者厌烦,赞同或者反对,在表面上看来毫无分别,刘元握着她的手说:“你有非常动人的的气质,沙小姐。”气质动人的沙小姐嫣然微笑,说男人赞美一位女士的气质,就等于否定她的容貌,刘教授,我不至于那么ugly吧?刘元赶紧作揖,说我的赞美是真诚的,上帝作证,你确实光彩照人。
生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有时候一句无意的话就可以决定命运,2003年刘元说起这事,表情就象是痔疮发作的哲学家,他皱着眉头,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自语:“如果当初没说那句话……”然后摇了摇头,笑着对我说,“不过我从没后悔,生活那时也许有多种可能,但只有这一种会产生觉悟。”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