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地,只有风声萧索。 玉漏轻响,苏惜欢忽然吃了一惊,发现东方微白,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批了足足五十多个奏折。 自然,聂定威一直没有来。 他推开重重帘幕,陡然间寒风满室,刮骨如刀,似乎连人心都被冻得寒彻。 天风浩荡,四下变成了一片光明琉璃的仙境。初晨的阳光映着白雪,照亮青年皇帝的脸,这张白玉颜色的脸上便多了一层病态的嫣红。 苏惜欢看着外面苍茫银白的世界,静静微笑了。 这一日,皇帝因偶感风寒,一年来第一次不能早朝。群臣震动。 都知道苏惜欢性情坚忍,若非病到不能起身,他决计不会放弃早朝。当年前朝皇帝雄姿英发,本是不世出的圣君,也是在一场风寒之后,短短月余就迅速辞世。众位大臣想起这事,不免心惊,只怕前朝故事重现。 本来有聂王在,天下可保安定。可现在谁都看得出皇帝与聂王颇不亲善,一旦天子驾崩,第一个起兵作乱的,只怕就是这位威震四海的聂王。 如今举国初定,皇帝尚无子嗣,一旦有了差池,难免又是四海动荡的乱局。 唯一的指望,就是皇帝康泰无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帝的健康似乎一天一天地坍塌下去,尽管强撑着每次早朝,看得出形容越来越虚弱。直到第二年开春,德妃玉莳生产的消息,令阴云满布的朝廷多了一线光亮。 清脆的儿啼震动了朝野,也惊动了缠绵病榻的皇帝。 青年皇帝本以为这一辈子的情感都被聂定威吞噬干净了,想不到,看着初生婴儿红咚咚的小脸蛋,心中泛过一丝异样的温柔。 父子之情,舔犊深恩,一一流过心间。 童年时候,其实是很快乐的,父亲爽朗的笑容,母亲温柔的怀抱,苏叔叔妙语如珠的调侃,还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友为伴,他的欢欢。 岁月渐长,光阴流失,再没想到,这一生便只剩下征战和血腥。当一切仇恨和鲜血都被他踩到了脚下,苏惜欢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生命的依靠。情意不可久,人心不可倚,还剩下什么呢? 有时候半夜想起聂定威那句自语,竟是不寒而栗。 “我什么也没有了……”聂定威这么说,苏惜欢——其实何尝不是如此。 直到今天。 他终于拥有了唯一属于他的、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他的儿子。 重病的皇帝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孩子柔嫩的小脸,传旨赐名皇长子为琝,并册立为皇太子。 群臣纷纷道贺,苏惜欢强撑精神,接受群臣的朝拜。待事毕回宫,已是筋疲力尽,却有临澧来报,兵部尚书王和求见。 苏惜欢能打下天下,自然是绝顶聪明之人,多少也猜到了王和的来意,叹口气,屏退左右,传他进来。 果然王和道:“为我朝安定,微臣乞陛下杀了聂定威!” 苏惜欢虽猜到此节,听王和斩钉截铁说出,还是心头一凛,吃力地笑了笑:“王卿何出此言?” 王和双目炯炯,神情峻厉,分明已经置生死于不顾,沉声道:“如今陛下多病,太子年幼,聂王功高少壮。他虽不掌握兵权,只要登高一呼,昔日神武军旧部只怕云集响应。一旦有事,就是山河变色之祸。微臣为陛下江山绵长计,唯有先杀了聂王!” 苏惜欢明知道他说得不错,听着王和的话一字字如大铁锤般敲打在心头,不觉痛得难当,沉默一会道:“王卿忠勇之心,寡人自然明白。聂王功高,若无罪而杀之,朕只怕难以服众。”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王和自然听明白皇帝之意,冷冷一笑:“聂王昔日勾结月西王,书信尚在,如何算得无罪而杀之?此人势力雄厚,深藏不露,陛下若存一念之仁,只怕聂王就算现在容得陛下,日后也容不得太子!” 这话正中苏惜欢的心病,沉默一会,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好生去办罢。” 王和领命,正要离去,苏惜欢忽然徐徐道:“王卿如此想尽办法要杀了聂某,也未必只为寡人的江山罢。” 王和一震,沉默一会,低声道:“陛下,臣心中只有陛下。谁要害得陛下不能快活,臣便杀了他。”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毫无情感,却让苏惜欢打了个寒战,隐约明白了王和言外之意。 君臣二人都沉默了。 王和忽然抬起头,眼中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陛下不问,微臣便一生不说。陛下问过了,也尽管忘记就是,微臣——还是一生不说。” 他匆促地笑了笑,也不顾苏惜欢震惊的神情,一礼及地,大步而去。他走得太急,迎面正好撞到临澧走过来,把手中茶盘都跌了出去。王和歉然一笑,匆匆离开。 苏惜欢出神一会,心头百味杂陈,竟是一片茫然。 再没想过,王和对自己藏着这么重的心事,更没想到,和聂定威的多年纠缠,最终还是只能靠一场杀劫了断。 春风淡淡,雨意霏霏。碧纱帘子外吹进一羽蝴蝶,正好沾在皇帝厚重的暗色纹锦长袍上。英俊苍白的皇帝微微一笑,顺手捡起这色彩斑斓的小生物,看到它吃力地抖动了几下湿漉漉的翅膀,然后奄奄地死去了。 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蝴蝶的,有违天时的颜色,便不能久长罢。 送走了情绪激动的王和,苏惜欢也有些累了,看着蝴蝶,一时茫然。 正在沉思,外面太监禀报:“陛下,聂王求见。”皇帝还是温和微笑着:“请他进来。”眉头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 王和才来过不久,聂定威就自己过来求见,恐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