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二百六十石粮食:苞米、高粱、粳米和小麦;外加三百块豆饼,都分给缺吃缺料的人家。取出的粮食有些发霉了,有些苞米沤烂了。张景祥看到这情形,想起了今年春上,他家里缺吃,跟韩老六借粮,韩老六说:“自己还不够吃呢。”
现在,张景祥抓一把霉烂的苞米,搁鼻子底下嗅一嗅,完了对大伙说道:“看地主这心有多狠,宁可叫粮食霉掉烂掉,也不借给穷人吃。”
到第三天,分劈杂物、衣裳和牲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都说说笑笑,像过年过节一样。
衣裳被子和家常用具,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堆一院子,真像哈尔滨的极乐寺里五月庙会的小市,工作队的萧队长、小王和刘胜也来看热闹。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一大堆人围着老孙头,热热闹闹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孙头,又在说黑瞎子吗?”萧队长问。
“啊,队长来了。我们在‘参考’这块貂皮呢。都说这貂皮是咱们关外的一宝,我说不如欤韇草。欤韇草人人能整,人人能用,貂皮能有几个穿得起呀?你来看,这就是貂皮。”老孙头说着,把手里的貂皮递给萧队长看:“这有啥好?我看和狗皮猫皮差不究竟。庄稼人穿上去拉套子,到山里拉木头,嘎吱嘎吱,一天就破了。”
“要是分给你,你要不要?”萧队长问。
“分给我?要还是要,我拿去卖给城里人,买一匹马回来。”老孙头说着,陪萧队长观光这些看不尽的衣裳,和奇奇怪怪的应有尽有的东西。
“看看这衣裳有多少件?”老孙头自己发问,又自己答道:“韩老六全家三十多口人,一人一天换三套,三年也换不完呀!看这件小狐皮袄子,小嘎也穿狐皮呀。这件小羊羔子皮,准是西洋货。”
“西口货1。”后边一个人笑着,改正老孙头的话。
1长城西段诸口的皮货。
“这是啥料子?”萧队长绕过皮衣堆,走到布匹堆跟前,拿起一板黑色呢质的衣料,问老孙头。老孙头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反问道:“你猜呢?”
“识不透。”后面一个年轻人说。
“这是华达呢。”另一个人说。
“这叫哗啦呢,”老孙头说,“穿着上山赶套子,碰到树杈,哗啦一声撕破了,不叫哗啦呢叫啥?”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从一堆一堆、一列一列的衣裳杂物中间走过去。
“这是啥?”萧队长提起一件蓝呢面子、青呢镶边的帐篷似的东西,问老孙头。
“这是车围,”老孙头说,“围在车上的,财主家都有四季的车围。这蓝呢子的,是秋天用的,冬天是青色的,还带棉絮。风里雪里,小轿车围得严严的,一点不透风,在半道也像在家似的。”
好些人都围了拢来,争看这结实的蓝呢子车围。
“这是翠蓝哈达呢,清朝的东西。”老孙头说。
“这家伙多硬实。”一个戴草帽的说。
“这才是正装货呐。”一个戴着帽边搭拉下来的毡帽的人说。
“做裤面多好。”一个光头说。
“做啥都行,不知谁摊到。”戴草帽的说。
分劈衣物的人还在往这车围上添些零碎的东西,老孙头说:“不要往这上放了。这家伙硬实,不用再添,添到别的堆上去。看那一堆,光一件娘们穿的花绸衫子,庄稼人要那干啥?庄稼人就是要穿个结实。花花绿绿的绸衫子啥的,瞅着好看,一穿就破。快添一件大布衫子上去,都得分得匀匀的。打垮大地主,都出了力呗。”
他们走到了鞋子堆的旁边。
“咱们走进鞋铺子里来了。”老孙头瞅着鞋堆说。三百多双靴子和鞋子,堆在一起,有男鞋、女鞋、皮鞋、胶皮鞋、太阳牌的长统胶皮靴、皮里子的长统大毡靴;大鞋铺里也还没有这样多现货。
“怨我成年光着脚丫子呢,鞋子原来都给大地主窖起来了。”老孙头说,“这鞋子咋分?”
管鞋子的老初说:“谁要,谁来领,一双双作价,不是论堆。”
“衣裳不是配得一堆堆的吗?”老孙头问。
“衣裳是谁家都要,一家一堆,鞋子啥的,也有要的,也有不要的,谁要谁来领。”
“那咋算呀?”老孙头问。
“比如你是一等一级,该劈五万,衣裳布匹一堆作价作四万,你还能领一万元的东西,领鞋子,领线,领锅碗瓢盆,领铧,领锄,缺啥领啥。”老初说。
“这是谁兴的主意?”老孙头问。
“郭主任。”老初说。
“他脑瓜子真灵。领马行吗?”老孙头问老初。
“咋不行呢?领马就不能领衣。”
“走吧,咱们找郭主任去。”老孙头说着,邀着萧队长、小王和刘胜,走到郭全海跟前。郭全海、白玉山和李大个子三天没有回家,三宿没有合眼了。赵玉林办完了农会的组织上的事情,也来帮着分东西。他们黑天白日都忙着,带领三四十个新积极分子,品等级,配衣布,标价钱,忙得没有头。但是他们都欢天喜地,像办喜事的人家的当家人似的。看见老孙头过来,大伙又笑闹起来。
“老孙头,你要领啥?”郭全海迎面问他。
“配啥算啥呗。”老孙头满脸笑着,嘴里这么说,眼睛却骨骨碌碌地老瞅着马圈。
“给你这两个洋枕,老两口子一人睡一个,软软乎乎的。”郭全海从乱布堆里翻出一对绣花漂白洋布枕头来,伸给老孙头。这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