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四方自然是一片白茫茫,一笔不用加,全是白雪。
整张画作甚是简单,算一算笔画也不多,难怪一会儿就完成了。然而笔迹寥寥,却只是显出冬日寒冷景色寥寥而已,并不显得简薄。一派冬日金陵城中雪景,城外细节,却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
周世泽倒是觉得好看,不过让他说出其中妙处好处,那就是为难了。他开口就是:“这画儿不错,你之前花那把扇子虽然好,还富贵热闹一些,但是也太费功夫了。这个也很好么,只一会儿就完了,倒是不耽误别的事。”
祯娘本来是完全在画的意境里的,用技法的时候也想的是南宋时候,如马远、夏圭,始作小景,空阔辽远,写山的一角,水之半边——故有‘马一角’、‘夏半边’之称。以至于画里扑面而来的是寂寥辽远之意味,最多就是这几日与周世泽一起,染了一点世俗气,就譬如那水缸鱼儿。不过这也不错,祯娘不是个执拗‘清雅’的,还知道世俗气不是俗气,反而是读书作画里不可少的,最怕是一些人一味清高。
然而周世泽的话让她一时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虽不执拗于那些,但是不能说是这样罢。画里的意味竟全用时间多少来评断——但是她又不能与他争辩,她从来知道他不懂得这些东西的真味,这时候说又有什么用呢。
祯娘只得放下画作,道:“你就不能不评说我这些么,原本还打算题诗用印的,这会子什么都不想做了——罢了,还是丢开吧。”
祯娘让人收拾东西,又与微雨吩咐道:“去把我今岁收的雨前茶拿来,我今日给咱们周少爷调茶,让他也好染些清雅气。”
周世泽则是大声笑过,往大椅子上一靠,道撇着嘴道:“你那些诗呀画呀,我的确是一个不懂的,要我说我只能说出这些,不要我说我还乐得自在。不过我担心一个,你们这里是江南,女子都爱这些,你多得是志同道合的。以后到我家,太原那边女眷可少玩这些——就是玩这些也多是学你们这儿,你只怕还嫌弃。”
祯娘微微一笑道:“不劳周少爷费心呵,这做学问,或者游于艺的事儿,本就是这样。有朋友互相勉励促进是好事儿,若是没有,自己砥砺,未尝不是另一种道路,各有各的乐趣。”
周世泽算是白讨了一个没趣儿,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越挫越勇,发掘出了和祯娘说话的乐趣。便指着上来的茶道:“这就是你特意让上的茶?有什么不同?先要说好,我这人能读书写字还是我老子当年拿了竹条的功劳,至于清雅气,只怕一辈子和我无关了。你想让我熏染一些,我是无谓的,只怕你要失望。”
祯娘可不和他纠缠在这一点,只是净手,亲自从坛子里取出纸包,道:“这是最好的雨前龙井,若是清明前,号称‘莲心’,只觉得味淡,我并不爱喝。雨前茶留存到现在,最难的是蕴藏,大多到了现在便失了那点滋味。”
“我最爱这样蕴藏,学的是袁枚先生《随园食单》里‘雨前最好,一旗一枪,绿如碧玉。收法须用小纸包,每包四两,放石灰坛中,过十日则换石灰,上用纸盖扎住,否则气出而色味全变矣’的法子,这时候用,与新茶也无异。”
祯娘又道:“这样的好茶自然不能随意辜负,谨记得烹时用武火,要用穿心罐,一滚便泡,滚久了水味便不如了。停滚再泡,叶浮出算成。一泡便要饮,用盖碗盖住,哪怕只是一会儿茶味儿也是要不如的。”
说话间祯娘已经泡好了茶,先是与周世泽一碗,然后与自己一碗。两人慢饮,祯娘只觉得果然清芬扑鼻,舌有余甘。至于周世泽是不是觉得还不如他自己五个大钱可以买两碗的胡桃松子茶,那祯娘是不管的。
说来也是奇怪,要是未婚夫妻两个,或者说是新婚夫妻两个,哪一个不是竭力迎合对方。特别是女子,总该要讨好夫婿才是。但是祯娘竟是浑不在意的,这不只是祯娘性格使然,也是周世泽的不同了。他的所作所为,先一步告知祯娘,两人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反而这样才是最好。
两人相处越好,没得顾周氏以为的如胶似漆,但是其中平静恬淡顺遂心意却是两个小儿女更加喜欢。直到到了安应榉该是回九边述职,这才是要分开了。
这也并不突然,毕竟是早预计了日子的。周世泽在住处打点行囊,其实也没甚好打点的,他又不是此间中人,来的时候有什么,自然回的时候还是什么——也不能如此说,他自己只消打点带来的事物就是,但是这一回他可是多了一个岳家。
顾家女婿要回家了,怎么可能只是看着,自然也要帮着忙乱一场。或者是他路上用得着吃得着的,又或者是一些本地特产,只为了带去算是个心意。自已用也使得,送人情也使得。
顾周氏可是杂杂拉拉收拾了一大堆,临到出门前一日让人驾着大车给送到周世泽处。岳家送来的东西,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自然要全盘收下。等到给驾车的封了红包打发走,周世泽才带着小顺儿和其他小厮打开东西。
小顺儿忍不住咋舌道:“少爷,这可真是厉害,姑太太送来的东西倒是比咱们带来的还多了。原说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