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基,她循例册后,生下素和之后,皇后之宫,宛如冷宫,羊车过处,再无一幸。她也只能叹口气,好歹有了个贴心的女儿,好歹宫里的一切还是她在打理,这名分和实权,还是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她落寞地对镜梳妆,铜镜里映出的那张面孔,是平凡而人畜无害的样子,眼睛木木的,瞳仁深处却隐着光。为她梳头的宫女手顿了一下。皇后问:“是又看见白发了吗?”
宫女勉强赔笑点点头,劝道:“就一根,奴婢给可敦拔掉吧?”
贺兰氏苦笑着摇摇头:“昨儿你也说就一根,前儿也说就一根……这一根一根累积起来,就快和皇甫道婵差不多了吧?女人家见老,大汗却不觉得有岁月的痕迹——无怪乎他喜欢年轻的。”
宫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但是李耶若也未免太张狂了。”
“恃宠生骄么,正常得很。”皇后笑笑,看看铜镜里那个人眼角的皱纹,顿时又不敢笑了。她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是fēng_liú,也不是薄幸,是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动了心。”
她缓缓拿起妆台上的面脂盒子,慢慢拧开,慢慢抠出一些在手心里化开,又慢慢擦在自己的脸颊上,浓郁的香味散发开。
身后的宫女边给她的发尾擦上另一种膏泽,边轻声问道:“大汗上次动心,也是……”
“也是差不多这样。”皇后说,“怀孕了,他也很少去临幸其他嫔妃,只要不憋得难过,就宁愿陪伴她,只要看着她的睡颜,摸着她的肌肤,似乎就能解馋,就心满意足。”
她扭头笑着问:“你看,五皇子宥连和六皇子及六公主都只差几个月大小,为何独与七皇子差了八岁?七皇子之后,皇子公主怎么又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宫女跟她跟久了的,也明白那些往事,随着叹息摇头:“所以那时候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
“是呵。把他伤深了!”皇后冷笑着摇摇头,“他的亲娘啊,被独宠了那么多年,跟人家新婚的小夫妻一样,大汗那时日日和她腻歪在一起。后宫其他佳丽无不门庭冷落,望幸无路。哪晓得……哪晓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个满心的虔诚,另一个却只是为了前头儿子虚与委蛇。若不是那事儿出来,只怕大汗还要被她的假象蒙蔽一辈子!”
她无意识地扭着面脂盒子的盖子,错银的盖子摩擦发出粗糙的声响。
后宫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小两口的家里亦是如此。
清荷和阿蛮忐忑地随着罗逾回到王府,一进门,罗逾就吩咐说:“大汗的命令,我也只能遵守。但你们要是谁非得在我府里搞出幺蛾子,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犯了错事,王府的刑罚也能折磨死人的。”
两个美人儿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
这两个教训好了,尚有一个在屋子里的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罗逾又有点生气,又有点想念,想了想还是索性直剌剌进门,脱下外衣叠好往屏风上一挂,粗声粗气说:“我饿了。”
生气才是情绪表现得真实不虚。
正在条榻上刺绣的杨盼抬眼对他甜甜一笑,笑得他顿时板脸都需要积聚起浑身的注意力才行。
杨盼吩咐道:“听见没?快开晚饭去。”
觑见人都走了,她放下针线,热情地搂着罗逾的脖子,在他嘴唇和下巴上亲了两下,柔柔地说:“这个……好不好吃?”
小郎君心像块热了的酥油一样,慢慢就变得软趴趴的,但是,行动上却是硬邦邦的,反正里外无人,一把抱住推到墙边,摁住两只手,狠狠地吻了一顿,听见外头有动静了,才放开手说:“叫你昨儿不讲理!”
杨盼摸摸麻酥酥的嘴唇,噗嗤一笑。
晚饭还是牛羊肉为主,杨盼还是一如既往不擅长吃:一块牛肉切了半天,切出来歪瓜裂枣的;然后干脆上手捧着啃,啃两下就喊宫女:“拿根牙签儿来!”
罗逾对这样的小妻子,实在是又气又爱又怜,伸手把她的牛肉接过来,用自己的解手刀片成厚薄适宜的一片片,又放回她的盘子里:“这样吃不嵌牙。”
小女郎吃得很香,罗逾先那些气也慢慢抽丝般消了,对她说:“这里的牛羊肉你大概吃不惯——”
“吃得惯!”作为一个没跑的吃货,杨盼抬头边嚼肉边说,“吃得惯惯的。”
罗逾不由带了点笑:“等选好日子到扶风郡之后,南边的货品会很充足,到时候洛阳的枣儿与梨,黄河的鲤鱼和鲂鱼,甚至随着邗沟能运来淮扬的螃蟹和橘子,你可以吃到更多习惯的口味。”
“你父汗答应你就藩了?”
“嗯。”罗逾点点头。
“你阿娘也没事了?”
罗逾愣了片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杨盼心道:还不是拿住了你的魂魄,才敢放你走?嘴里说:“我看你脸色喜悦,跟昨儿晚上大不一样。”
罗逾摸摸自己的脸,笑着说:“真的?我的表情脸上一点藏不住?”
“跟我藏什么?”
罗逾点点头,看她吃得一手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