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际,长安城的冷意还未完全褪去。可她却已觉得周身都入宫浸在冰窖中一般,冰寒入骨的体温叫人难受。
宋氏精明,更有眼力,不免温声笑道:“臣妇倒是觉得,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娘娘如今是陛下正妻,怀有身孕。若是要求底下的臣妇们去做些什么,自然也都是理所应当的。素来听闻禹王妃聪慧,自然也该是一点就通。”
她这话一出,周遭的一众贵夫人更像是被猛然点醒一般,无不笑着附和她:“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后娘娘备受宠爱,臣妇也觉得,禹王妃自然该听皇后娘娘的话。”
虽是嘴上乖乖的如此说着,只是一个个的心里,却无不是翻出那些陈年旧事来。
——看看她们自己,是不是也一不小心得罪过这位记仇的昔日的宸妃娘娘。
众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出言奚落,禹王妃的脸色自然变得难看了些。
皇后这是叫她出面,做坏人呐。
她便是再不喜欢姜念念,再同情姜珞云,然而……这位新后在陛下眼中的分量,却是谁都能看得出的,她又如何能以下犯上!
“……皇后娘娘误会了。”足足半晌以后,陈庭琅才垂下眸子去,只是轻轻的应道:“……娘娘想要见的人,臣妾会叫娘娘见着的。还请娘娘放心,千万不要误会了禹王府一家的忠心才是。”
她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眼底隐忍着异样的情绪,全然都是不甘心。这些,自然全都落在了姜念念的眼中,不过她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更不曾当场发作。
她缓缓走到陈庭琅的跟前去,这才含笑着将她扶起。“王妃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只要王妃言行如一,本宫又怎会轻易疑心王妃与禹王府呢。”姜念念停在她的跟前,颇有深意、轻轻柔柔的说了道。
陈庭琅笑容微僵,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行礼道:“臣妾多谢娘娘体恤了。”
姜念念示意她起身,这才回到明台上,环视一顾,也不再理会她了。只含笑道:“那今日本宫交代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只是今日是本宫第一次见你们,本宫希望,诸位夫人都能像今日允诺的一般,待陛下忠诚不二,绝不生出半点异心来。”
她缓了缓,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了陈庭琅的方向,这才笑着说道:“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倒是不错。即使你们曾经效忠于废帝,本宫与陛下一体同心,都是不会计较什么。只是从今往后,本宫耳朵里便再也容不得沙子了。”
姜念念扫过去的时候,那张娇俏精致的面容上艳若桃李,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澜,甚至隐隐含着笑,更加了一分国母的端贵之气。
只是落在一众命妇的耳中,却显得有些压迫了。
陈庭琅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给她听的,又怎么敢不应声答应下来。
“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尽可放心,臣妾等都会谨记于心的。”她忍了又忍,这才勉力恢复了理智,恭谨的跪了下去。
在她的带领下,殿中的一众妇人自然是跪满了一片。
姜念念倒也不扭捏,更不示怯,嘴唇微微一动道:“那就很好。本宫交代的东西都差不多了,今日本宫的身子也乏了,你们就先且退下罢。”
按照章程,今日登基大典,但凡是有名号的命妇,也都是要亲去皇陵,同先太子妃谢恩。
瞧着命妇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殿门之外,贞玉这才紧紧的上前来,扶着姜念念道:“娘娘今日也累了,奴婢这便下去唤热水,好生伺候娘娘沐浴罢。”
姜念念坐在妆奁台前,懒懒的将血红琉璃发簪取下,随口问道:“陛下那边怎样了?”
贞玉则低声道:“陛下现下在处置长广侯爷,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开身的呢。说起来,长广侯爷在废帝在时,纵容嫡子作奸犯科,罪行累累,实在是不配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着了。”
姜念念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都有些发紧。这才眨眨眼,叹了口气道:“陛下终于对养父动手了,他的这个心结,这样才能算了了。”
皇后娘娘说的这话,一般的奴婢可不敢接。贞玉便安静的听着,许久之后,才轻轻转移了话题道:“可是……奴婢却有一事不明白,娘娘既不喜姜大小姐,也认清了她,为何还要见她?”
姜念念却只是瞧了她一眼,笑了笑说:“我不喜欢她倒是其次。我曾经是废帝的嫔妃,坐在这个位置上来,自然是很多人的面上都不服,若要给她们一个警告,只能拿这个姐姐开刀了。”
在这些不服的女眷里面,陈庭琅恐怕便是首当其冲。
……只是,又有谁能比惩戒姜珞云给她的冲击更大呢?
贞玉却不由都僵在了原处:“娘娘的意思是……娘娘只是想借着惩戒大小姐,好让娘娘树威么?”
姜念念含笑,倒也没有出言否认,只是斜她一眼,软软道:“你还想不想在我跟前继续伺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