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王老汉带头一说,那一大家子人都跟着吆喝起来。
“瞧您这话说的,有什么好麻烦的?出门在外,谁还没个不便利的时候?”
“是哩,您还救了俺们家的人呢,这样大的恩情也不知如何报答……”
“到底是屋子小了些,没得委屈了老爷夫人和小少爷,且快往里头坐下,也烘烘衣裳。”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又七手八脚的将他们让了进去,不由分说的按下,又不知是谁端了个黑乎乎的粗陶茶壶出来,小心的倒了三碗热气腾腾的水。
展鸰一抬头,见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头乌压压的头发都用一根红头绳绑着,小脸儿颇有几分清秀。
那小姑娘不妨跟她对了眼,脸刷的就红透了,一双手捏着茶壶柄扭了几下,蚊子哼哼似的道:“碗都是开水烫过的,新的哩,没人用过,不脏……”
“多谢。”展鸰笑着跟她道谢,见在座几位大人身后还参差不齐的伸出来几颗好奇的小脑袋,便叫荷花去拿个了纸包过来,“跟弟弟妹妹们吃着玩儿吧。”
因旅途漫漫,展鸰也怕无聊,出门前就带了好些零嘴儿。如今天气渐热,一应糖果都是不敢带的,怕化了,她带的是桑葚干儿、杏干、梨条、桃条、枣干儿、红薯干、山楂干、蜜汁南瓜片等用烤炉烘制而成的蔬菜果干,既好吃又方便携带保存,而且还可以随时补充维生素。
这些蔬菜瓜果应季时都稀烂贱,几十个大钱挑好的给装一大筐,她就趁便宜时大量采购,然后用烤箱大批做成果干。虽然做的时候繁琐无比,可若好生保存,能吃到来年新果上市呢!遇上这种长途旅行,就更便宜了。
那小姑娘不敢要,王老汉等也不肯收。
虽没打开看,可听着意思大约是零嘴儿,这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得起的!镇上随便一样就要十几文钱一斤哩,粗布都能扯几尺,都快够一家人一日的开销了!
展鸰索性强塞到小姑娘怀里,“我们哪里好意思白住!”
双方推让了几回,到底是叫那小姑娘收下了。
正是嘴馋的时候,一群孩子哪里忍耐得住?登时骚动起来,也顾不上看客人了,一窝蜂的跑去里间,破旧的木门都挡不住一阵阵的欢呼。
展鸰和席桐表现的这样随和,本就感激的王老汉一家更是欢喜无限,后头问什么都不藏着掖着,不过小半个时辰,小到自家,大到整个桃花镇的底细都快秃噜的差不多了……
乡间百姓淳朴,尤其是席桐就曾经历过投宿却累的主人杀鸡宰羊的事情,当下说明三餐自理。王老汉和小孙子是吃过人家的饭的,更有今儿去寻人的几位略见识了他们的富贵,只当他们吃不惯乡间粗茶淡饭,还有些惭愧。
草草吃过晚饭,展鸰他们便回屋休息,主人家还特意多送了一盏油灯过来,于是这间屋子里便破天荒的有了足足两盏油灯!简直令人感动。
展鸰和席桐盯着桌上那两颗比黄豆粒大不了多少的火光看了半日,有些无语。
这,这完全不管用啊!
离开三步远就有些不见五指的架势,可靠的太近了又立刻给你呛得满脸黑灰,一不小心头发都能烧焦了!还省了烫头的钱呢。
那头展鹤可怜巴巴的小声道:“没法儿写字了。”
郭先生给他布置了功课呢,虽说减轻了,叫多看多感悟,可每日也要读两页书,写两张字。奈何这光线忒弱,他都快把脸贴上去了……
席桐摇摇头,去马车里翻了几支蜡烛出来点上,又吹灭油灯,“给人家省点油吧。”
才刚他都看见了,除了他们这间屋子都黑漆漆一片,要么都睡了,要么是摸黑说话、做活,他们若真要点一夜油灯,指不定就一口气烧了人家半年的……
“做客不大好玩,”小孩儿又有些失望的道,为啥这里啥都没有呀?分明有好多人的,也没人过来跟他说话,“今儿我分明瞧见有个小哥哥想过来同我玩的,可他爹爹又将他拉回去了,他们不喜欢鹤儿么?”
“不是不喜欢,”展鸰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会儿就跟小朋友解释社会等级是不是太残酷了些?迟疑了下才道,“他们不像鹤儿,平时不大出门,有些害羞哩。”
不是害羞,也不是不喜欢,而是孩子的父亲却知晓高低贵贱、人情冷暖,生怕孩子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客……
展鹤不疑有他,又想起来当初自己刚到一家客栈时的情景,这才专心描字帖、练大字。
展鸰无声叹了口气,唉。
人啊,总要成长,成长固然美好,可同样伴随着赤裸裸的现实和残酷……
席桐从后面抱着她,两人很自然的交换了一个亲吻,“不经风雨不见彩虹,温室的花朵永远都长不成参天大树。”
“你又知道了,”展鸰重心后移,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难得我有一回伤春悲秋,你倒好,三言两语坏了氛围。”
说完,她自己先就笑了。
席桐也轻笑出声,只是抱着她,却再也不说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