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拂起陆风渺的衣摆,倦倦夕阳洒了大半个院子,照着地上躺着的一众人。唯有谢含真的血汩汩涌动着,血潭无声蔓延。
周围众人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要醒了。陆风渺本欲以血抹唇也将李芸复活了,不想那谢含真已然舍了命去陪她了。
他微微皱了眉,却见伏在地上的李芸魂魄与刚从尸身上慢慢抽离的谢含真魂魄皆慢慢飘起,浮在了半空中。
二人对望,金色余晖中飘渺半透,静谧得恍若隔世。
他们身下正是二人紧紧拥吻的尸首。
爱本是天地间最强的咒语。
纵是天意造化,亦是难阻我心。
飘渺魂气散去,人形却是拢成了一双仙鹤之状。
陆风渺颔首缓和了神色,他微微弹指,两滴血珠落于眉心给一双仙鹤点上了额上丹红。
仙鹤脚下瞬间起了祥云,两鹤展翅,脖颈交摩良久,终是化作了仙君仙子相拥云头。
尽数记忆席卷而来,他二人却是笑中含泪,千言万语化作了心中激荡,无需再言。
今后再无生离,再无死别。
所谓李芸的一段天命,原是如此造化。
谢含真初见李芸所言的第一句话,便是说《淮南子》言芸草可以死复生,是仙草。
李芸自愿入阵永天无极阵法,愿魂飞魄散以救家父及一众生灵。
她又何尝不是死而复生,修得仙根。
如此看来,处处皆是机缘。
二人躬身向陆风渺行礼后,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生祥云,转眼间化为一双交摩盘旋的仙鹤,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只留下了祥云朵朵,映在瑰丽的霞光里,覆上一层梦幻的暖橙色。
陆风渺抱着莲信亦是在霞光中一闪而过。凡人自有凡人的造化,剩下的事便不用他们操心了。
自此凡间多了一段曼妙的神话故事,亦多了个和尚——张凌还阳后全似换了一个人,径直投奔归宁寺出了家。
原是假道士,今为真和尚,他也该有一段不苟且的人生吧。
归宁寺外繁荫之处,大片荼蘼花开。小径幽深,两侧花盏一如繁星璀璨。
春日将尽了。
莲信将脸颊埋进了陆风渺怀里,略微粗糙的质感伴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她隐忍着自己的狡黠笑意,合眸装作未醒。
她不禁腹诽:“就知道你一向口是心非。”莲信却是不知陆风渺含笑轻叹。因为他骤感怀中升温起来。
少女娇羞,倒是惯于滚烫了面颊。
多少年未曾改变。
彼时还是潼业郡,小小悯生祠内陆风渺正在坐诊。方方正正的广济仙尊金身塑像眉目低垂,手持青囊,周身锦袍璀璨,难以和坐在一旁的陆风渺产生半点联系。
他依旧是寻常素服的样子,与普通郎中看着并无区别。只是在那悯生祠看诊是不收诊金的,是以除了陆风渺以外,也没什么大夫愿意来。
陆风渺并非是修道修得的仙身,而是功德积聚的。他似乎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一朝得道了,只不过还是寻常看诊,其他事物一概不理。
那日是个极炎热的天气,街上往来行人稀少,柳叶疯长垂到地上,打起了卷儿。
悯生祠内自然也清寂,陆风渺低头写着医案,知了不厌其烦地喧嚣着,香炉里的香火燃尽了,火光明灭在香灰里。
脚步声极轻,陆风渺余光扫到了一双沾着不少泥土草屑的黑布靴子,鞋边已经有些磨穿了。
他撂了笔,目光向上移去,面前之人似乎是个习武的汉子。此时那人额上一层薄汗,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便定住了。
“何处有恙,愿闻其详。”陆风渺理好了手头的书稿,看着那人。
那壮汉却是没打算坐在案前,一张方口说起话来哇啦哇啦的。
“大夫,那个通络生肌的伤药还有吗,快拿点给我。”
陆风渺看了看他,亦是无言,转身从身后的药屉里取了一个小白瓷瓶出来,行至那壮汉身前。
壮汉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身出左手要去接来药瓶,那声“谢谢啊”还没说出口,陆风渺一手已放置于他右肩之上,迅速顺着胳膊扫到腕口,轻轻一扭,那壮汉立即歪了身形。
壮汉反应也是极快,左手拉住了陆风渺的胳膊,力道颇重,要他放手。然而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药瓶还攥在陆风渺右手里,他垂眸看那人半跪在地上。壮汉鬓角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何需你多管闲事,区区小伤。”那壮汉气得额角暴了青筋。
说话间陆风渺握着药瓶的一手已扯下了壮汉的衣领。
夏日衣衫简单,又兼那壮汉的衣带皆是草草系着,陆风渺这一带,径直让那壮汉露了一半胸膛出来。
右肩头碗大的伤疤结着暗褐色的血痂,狰狞不平。探他经脉,十之阻八,已有无力瘫软之状。
那壮汉却是出乎意料地红了脸,看着自己褪掉一半的衣衫,拉拽也不是,放任也不是。
陆风渺这么钳着那壮汉的场景持续了一瞬,空气中写满了尴尬。
陆风渺撒了手,转身回到了桌案后。那壮汉急急忙忙站起来,用左手迅速拢好了自己的衣服。
“你这大夫实在无礼,好端端扒我衣服作甚,莫不是,”那壮汉满脸是汗,还不忘逞那口舌之快,“看上了咱这好身板。”说罢还挺了挺胸膛。看他脸上两朵红晕,伴着一脸悉悉索索的胡渣,实在有趣。
陆风渺坐了下来,不禁挑了嘴角。
“身板倒是不错,只可惜……”话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