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嚼下肚。
一个青壮流民领完米,在人群外望着结实的辎重车,心有不甘的啐了一口,“哪家大户,带这么多狗奴才。”
旁边一个年长的流民抱着粮碗随在几个同伴后行过来,闻声嘲笑,“夯货,琅琊王的车队都想抢,转头城内锐卒尽出,将你砍成十八截,正好煮来吃。”
青壮的流民面色大变,贪念为之一熄。
琅琊王封于沂州,自晋代以来,阮氏一族就是当地最大的世家,出过多位卿相,名人雅士无数。声望之高,门第之华,路人村夫尽知。
青壮流民惧了,嘴上仍是不服,“谁说一定是琅琊王,流民这么多,他不在琅琊呆着,往荆州跑做什么。”
年长的流民满头黄汗,挥着袖子拭了一把,“没见识的东西,琅琊王的长女当年许配给柯太傅的公子,远嫁荆州,在城内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可惜她肚皮不争气,嫁过来几年一直无所出,不久前才得了一子,这队必是来探亲的。”
青壮流民见他讲得有鼻子有眼,顿时哑了。
年长的流民难得有机会卖弄,得意道,“荆州一地最显赫的就是柯氏,柯老爷在皇帝面前都能说上话,不然琅琊王岂会将女儿嫁过来。据说近一阵还在城内设了粥棚,要是能进去,哪愁饿死。”
青壮的流民讥讽道,“不如你扑上去苦求,说不准他见你可怜,大发慈悲带你进城了。”
“你当车轿里就是琅琊王?蠢货,那些贵人都不能擅离封地。”年长的流民嘬了下牙花,“愿意停下来放粮,八成是阮家老太婆,她是慈悲,侍兵可不手软,不等挨近就是七八个透明窟窿,想死才往前凑。”
不等车队发完粮米,厚重的荆州城门开了,流民顿时炸开,轰嚷着奔过去,疯狂的试图冲入城内。然而数百名城卒凶神恶煞的排开人潮,用刀箭驱出一条通道,将远来的车列迎入城中,随后无情的阖上了城门,将众多饥饿的眼睛隔断在外。
☆、玄妙观
苏璇扣着车板悬在车底,如一只轻薄的蝉,耳边是车轮辗过石板的声响,车旁兵士脚步杂踏,全然没发觉车底藏了一个人。
上方的轿厢内响起一个娇软甜嫩的少女声音,“祖母吃茶。”
苏璇听见盏盖的轻响,随后是一个老妇人慈爱的声音,“舍米本是不妥,偏是奴奴心软,罢了,就当为你攒些福气吧。”
少女稚气不解的询问,“飞蝗成灾,饥民如此可怜,我们恰好有粮食,为何不该助人?”
老妇人到底饱经世故,想得更深,“你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要不是车队侍兵环绕,那些饥苦的流民恐怕已经成了凶恶的暴徒。”
少女惊讶而不能信,“祖母觉得他们会袭抢车队?”
老妇人拍了拍孙女的手,“你平日所见都是富足安乐之辈,哪知道人在食不裹腹,衣不敝体时的凶残。这一路车帘都不让你掀,一是路上景象太惨,另一则也是怕生出意外,出门远行处处都要谨慎,哪怕行善也不可随意。”
少女大概生来养尊处优,从未见过半个恶人,呀了一声,半响说不出话。
老妇人怜爱的安抚,“世间善恶相混,难以分辨,你天性纯净温柔,自然想不到各种污糟,等再大些就明白了,到时候烦扰也多,就如你姐姐,她远嫁异地,必有不少心烦之处。”
少女有些惊奇,“姐姐那般聪慧,怎么会有烦恼?”
老妇人心有所感,叹了一声,“傻丫头,纵然最聪明的人、最富贵的命、有最强的力量,生于世就不可能无烦无恼,能少一些坎坷已是万幸。”
少女大约想到什么,情绪变得低落,“家中什么都有,我从没想过外边截然不同,道边的哭声好惨,书上说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天灾竟是如此可怕。”
老妇人悯然道,“这还是太平盛世,换了乱世人命就如灯草一般。难怪你爹爹不放心我们出门,只是你姐姐是我一手带大,只身远嫁,产后重病怎么能没有娘家人探望。”
少女见她忧虑,懂事的安慰道,“柯府来迎的人不是说姐姐已有起色,祖母马上就能见到,不必太过担心。”
老妇人的语气松了一些,想起了往事,“你们姐妹年纪虽然差了好几岁,情份却是极好,当年你姐姐嫁人时你还哭了好几场,牵着裙子不让她出门……”
车队两边的脚步越来越多,街前有一大簇人马迎来,向阮家老夫人致礼问安,人声、车声、马声哗响,苏璇见时机正好,弹身从马蹄与车隙间趁乱穿出。
一闪间,人群后多了一个遍身尘灰的少年,展眼打量城中的情景。
荆州的城墙高而厚重,平直的宽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幌子鲜亮。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队周围聚了大群百姓,交头结耳的谈论柯家与阮家两大世族,也有路人在抱怨米价陡涨,城角的粥棚排队的人更多了。
同样逢了旱灾,荆州的百姓面无饥馁,纵然略有窘迫,还能平稳渡日,比起城外的黄尘赤土,饿殍遍野,城内宛如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