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下来,“纵然圣上有错,累及天下,难道就该让天下大乱而惩一人?我知你未必看得起我,可我既是靖安侯府的人,就不能有辱父亲英名,但求竭尽所能,问心无愧,无复其他。”
不知哪一句让左卿辞的眉梢一跳,沉默下来。
马车辘辘前行,许久无人开言。
左顷怀经历了连番恶战,伤连着累,实则已快撑不下去,然而怕追杀者卷土重来,连左卿辞也遭了险,遂道,“大哥,借我一匹马,我军务紧急,不如就此地分道而行。”
左卿辞眼眸都没抬,一语嘲道,“就你这模样,能走出多远?”
这位兄长从来温文有礼,纵有锋芒也是笑里藏针,极少如此不客气,左顷怀给他忽好忽坏的性子弄得无语,马车刚好停下来。
外边是一方客院,车外一人相迎,左顷怀认出是左卿辞的侍从白陌。
白陌行礼后禀道,“郡主略感不适,夫人关心情切,请公子回来后立刻去瞧一瞧。”
左卿辞随之举步,左顷怀又一个意外,“大哥娶妻了?”
他知道这位兄长眼界极高,连沈国公的孙女沈曼青,那位门第相当、容颜秀美的正阳宫女侠都被他弃婚而去,寻常女子更不可能入眼,如今竟然悄没声息的有了妻室,实在令人讶异。
左卿辞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方至廊下,一个美丽的胡姬匆匆迎来,“阿卿快来,师娘身子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左卿辞给她拉着行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道,“这是你嫂子,以前应该也见过,记得改了称谓。”
左顷怀如被雷劈,彻底愕住了。
左卿辞有一半说的是实话,此来确是为了送人。
郡主本想要前往荆州,然而苏杭逆乱,江南已非安全之地,为免苏云落反复奔走,左卿辞才建议郡主返琅琊暂居。
行到宿州地界,他收到飞信传报,得知金陵被围后有队伍趁夜突围,一想即猜出缘由,算了下军马的脚力和时辰,果然撞了个正着。只是没想到从旁观变成了参与者,还得将人捡回来,实在不甚愉快,他将左顷怀扔给秦尘与白陌照管,自己随苏云落进了内厢。
阮静妍的容色确实有些苍白,倚在榻上微笑,“没什么大碍,有些饮食不调,教阿落担心了。”
左卿辞净了手,坐下来诊脉,苏云落在一旁忧心忡忡。
三根指尖搭上去,不出片刻左卿辞已松开,“恭喜,郡主是有身孕了。”
苏云落在一旁呆住了,巨大的惊喜砸下来,让她忘了反应,片刻后才激动得跳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一迭声道,“师娘有了?得告诉师父!要好生给师娘补一补,有身子的人吃什么好?可有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
阮静妍也怔了,一时几乎不能置信,眼中渐漾起了雾气。
她一直牵挂益州,对自己反而疏了神,近来食不下咽,烦闷欲呕,当是思虑过度,不想竟是有了身子。阮静妍喜极又感伤,恍如梦中,此生她能与爱人重逢相守,已是别无所求,从未想过还能有个孩子,再过数月就会有小小的手脚,粉嫩的皮肤,如他的眉眼,发出咿呀可爱的稚声。
然而时机却如此不巧,金陵逆乱,益州孤悬,他正守在最险的地方,对抗无穷无尽的行尸,若是稍有差错——
阮静妍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回过神,见苏云落双瞳晶亮,热切道,“师父一定不会有事,知道消息必是高兴坏了,师娘放宽心,好好安养,等师父回来。”
阮静妍的心骤然热暖,忍下忧思和清泪,颤然点了点头。
待郡主歇下,苏云落退出来,与左卿辞回到宿处,依然难抑兴奋,她转来转去坐立不安,几乎想飞去益州换回师父。
左卿辞不以为然,不过暂时也没刺她,“如今郡主有孕,日夜都要有人照应,我往谷里递个信,将茜痕送过来,再让秦尘去买两个丫头,雇个有经验的婆子。”
他这样主动实在意外,苏云落忍不住唇角一翘,“还是你想得周到。”
左卿辞可不想妻子太过看重此事,寸步不离的陪着郡主,不过说透又扫了她的兴,懒懒的抬手捏了捏她喜孜孜的脸,没再言语。
苏云落这时方想起来,“之前你似乎神色不大好,一早说有事出门,怎么会碰上你弟弟?他不是该在金陵?怎么还受了伤?”
左卿辞半讽的一哂,“不必管他,无非是另一个傻瓜罢了。”
苏云落不知怎的笑起来,左卿辞一挑眉,“怎么?”
她难得的谑了一句,“阿卿每每嫌别人傻,却又不喜欢聪明人。”
这一言让左卿辞默了半晌,转去提笔写补药方子。
她怕他生恼,不再多说,转道,“要是师父能在师娘身边就好了,不知逆乱要持续多久,益州何时能太平。”
左卿辞淡道,“益州一时半刻应该还挺得住,金陵才是难料。”
苏云落知他亲妹与姑母都在宫中,定是有所牵挂,又想起来最疑惑之事,“听说是威宁侯通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