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刚那番剖白起了作用,叶行知没有一直逼问下去,而是松开了钳制。周维夏并未像之前那样躲出几步远,转过身来和他对望片刻,艰难地寻了一个不像样的理由,“我要回去了。”
他的再见说得毫无气势,反而多出些藕断丝连的感觉。
叶行知听出那点极力掩藏的松动,没再阻拦。他低下头,软软地握了一下那只依旧不怎么热的手,怕人反悔似的说道,“以后别躲我了。”
周维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回到家里,整个人窝进松软的沙发,他心里又升起一股之前刚在一起时那种踩在云端的失重感。
就像飞机降落前被巨大的压力顶着直冲向前,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怦怦狂跳地等待起落架“咔哒”一下放下来。他记得小时候从哪本杂志上看过,大意是说起飞降落最危险的就是起落架的收放,因此每次坐飞机都紧张得要命,担心那八百万分之一的事故概率。
大概是天生懦弱的关系,周维夏对所有的不幸可能都怀有悲观的预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又很喜欢乘机。
虽然每次都害怕,却依然每次都出发。
第二天佣人从玄关拿了一封策展老师发来的邀请函上楼,送进了周维夏的房间。
因为下周就要开展,后天会邀请部分艺术家和出品人去展厅参观,再参加一个简单的社交餐会。餐会会有不少收藏家,是作品买卖和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晏老师和周维夏都在邀请之列。沈云漫听说这件事,巴不得弟弟多出去认识些朋友,把窝在床上翻画册的人拉起来,推着他赶紧答应出席。
她闯进来,周维夏慌不择路地把手机藏到身下,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一般。沈云漫还以为他在和晏平聊天,了然地笑了笑便下楼去了。
但等周维夏把手机拿出来,微信界面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叶行知的好友申请。
他头痛地退回主界面,心不在焉地找到策展老师,礼貌地回复了会按时出席。
餐会开在创意工坊顶楼的露天餐厅,周维夏和晏老师一家刚进门就听见策展老师在同那位相熟的教授感慨,说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意外的情况。
仗着和教授熟悉,晏平很好奇地过去听了一耳朵,许久才回来,十分意外地告诉周维夏说有部分展品要撤展。
周维夏隐隐觉得不对,端了一杯酒去和策展老师打招呼,问起撤展画作的事情。对方明显有些尴尬,解释道,“撤展作品的确有一部分是你负责的,不过不是你的问题。”
他跟周维夏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附近,压低声音道,“昨天跟出品人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撤掉一部分。”
“撤掉哪些?”周维夏问。
“《此刻色彩》。”对方举了一下杯子,安慰道,“也就这一块,你其余的都做得很好。”
周维夏脸色却变了,“但是马上就要开展了,现在撤展会不太好……”
“这个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担心。”策展老师明显以为他是在担心不方便通知画家,挥挥手道,“会再找个机会让他们参加其他联展。”
话是这么说,谁都很清楚不过是场面上敷衍的说辞。周维夏没多迟疑,转头去找晏老师简单说明了情况,希望他能帮忙,“也有您很欣赏的人的作品,苏叔叔的学生,画那幅《knulp》的。”
“唔……这种情况大概是出品人的意思吧……”晏老师想了想,“如果被撤展确实可惜了,这次联展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我希望您能再跟出品人和馆方沟通一下,或者能拜托那位教授吗?”周维夏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恳求道,“您也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好吧。”晏老师看他很着急,还是勉强答应下来。等人转身走开了,端着餐盘在旁边吃甜点的晏平忍不住插话,“哥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苏叔叔的学生啊?”
“没有。”他这一问让周维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否认道,“是因为那部分的布展是我设计的。”
“噢。”晏平吃了两口,又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我总觉得你们好像以前很熟啊?”
周维夏本来在向着晏老师那边张望,一听这话猛地转回身要说什么,几乎撞翻了晏平的餐盘。
“不是……”周维夏一边说一边拿了纸巾给他擦了一把,“只、只是同学关系。”
“嗤——”他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不等周维夏扭过头,就听见那个熟悉的男声说道,“骗小孩啊。”
果然是叶行知。
周维夏暗自后悔之前忙中生乱,竟然忘记了这个餐会叶行知一定也会来。
晏平在身边说的什么他全没听进去,旁边是少年提出各种问题的声音,身后又是叶行知灼热的目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了一趟洗手间,刚要挂上门锁,叶行知居然跟着挤了进来。
穿着偏正式衬衫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背靠木门道,“你很担心我参加不了这次联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