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影壁墙上敢题刻《滕王阁序》的老式庭院,后院中除去一圈不太常见且名字又是特别拗口的名贵花草之外,不怎么搭的就只有一棵平平无奇的法国梧桐,送走了春意撩人,等来了烈日炎炎,虽然仍是不见得有凤凰相中自己,年轻的梧桐树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开始了新一轮的枝繁叶茂,花开成束的喇叭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退下,只在人们的幻想中留下了它那独具一格的身姿和不知幽香几何的味道,已经可见些许长得稍稍着急的球果三三两两地吊在枝头,孤傲得无法无天。当然这不怎么讨杨颜邺的喜,尤其是成熟之后的果实向院子里肆无忌惮地传播着它那带有毛刺的种子,往往会令小时候的他皮肤发痒,用过敏的症状来欢迎秋天的到来。长大了些后,有了基本的常识,又在萌动的好奇心下接触了某些科学文化知识,杨颜邺愈发觉得自己心里别扭得紧,看着空气中飘舞的毛茸茸的飞絮,他总能想象到小蝌蚪找妈妈的场景,恶心地认为梧桐树这厮是要把杨家大院里的人当成泄欲工具,色眯眯地找寻可以为它传宗接代的人选。不是没想到学着语文课本一样演一出乔治?华盛顿砍树的戏码,可惜在他想砍了它的时候拿不动斧头,拿得动斧头了又过了那个年纪,总之这棵俞长俞歪脖子的梧桐树光棍地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是愉快。
杨颜邺与他的父亲,杨家当代的一家之主,并肩站在树下,想着先前说的一些小事杂事,内心五味陈杂。年少时最是琉璃心,得知自己还有个兄弟自然是好奇和欣喜居多,待得苏辛真的进了门,杨颜邺仍旧没有多少心理变化,时间的力量便在于其不经意间会闲得没事可做所以令蝴蝶扑棱几下翅膀,然后就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与君绝了。对于父亲对待苏辛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会寻不到几丝端倪,可直到现在,苏辛与这一大家子的关系,他自然不会还是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想法,可问题便在于虽然他知道了许多,仍旧看不出这件事或这些事的走向,他把他的苦恼表达得恰到好处,父亲在暗含赞赏的同时还是没有给他解惑,这一点,杨颜邺习以为常。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和成长过程真的会有一些匪夷所思,他需要学习什么接受什么理解什么并不存在传道授业解惑为师也这一套,反而很像关门老幺习承一宗不传之秘一样,就差领头的师傅立于云端高手风范尽显地来一句回去闭门修炼领会个中奥妙了。想到韩相的话,杨颜邺顿了一顿,听到后方来人刻意的脚步声之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打过招呼后,同迎面而来的三叔挤了挤眉,慢悠悠离去。
杨安是个奸雄,却又不少中正之气,看着他成长为杨家中流砥柱的老一辈人已经没有几个留存人世了,偶有些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硬生生瞅着黄泉路不顺眼的老家伙们定然不会忘记这个人物还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已然是个人物了,杀伐果断年少老成做得绝户事拌得虚伪脸,颇具传奇色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二十三年玩世不恭两年韬光养晦一年铲除异己拿下了整个杨门,一切风平浪静,至于在这其间他失去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在乎,甚至连他自己都是不在乎的。
将落下树的几颗球果拿在手里,感受着还有些青涩的果实支楞着不怎么刺手的毛刺,杨安缓缓说道:“这树在一年年地长大,连我这个不太怎么感慨时间的人都要有些唏嘘了,还没怎样呢,我就这么老了,有些可笑,却笑不出来了。”兴许是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定在身后的三叔并没有张嘴的意思,只是静静等待下文,“家里没有谁去管这棵梧桐,二十多年过去,的确也是果然,它就这么长歪了。受你嫂子的影响,闲暇时也读了这么久的园艺学,起初当然知道这结症在哪,后来也是越发熟稔,可现在猛然一看,却有些吃不准这棵树的脾气了,我要割的这个毒瘤,到底能不能把它救回来呢?”
三叔揉了揉肩膀,同样仰起头看着树冠的繁密,语调平常:“大哥你只不过是忧虑多了些而已,你要相信颜邺,他的妇人之仁责任在我,毕竟环境不同,自然没有一样的性情,可他一样是走得很稳,有韩家的小姑娘帮衬,我肯定相信我的亲侄子会走得更好。”
“我还是想再同你谈谈我先前的想法。”
“我不同意。一个家里要有面子和里子,我在这院子里深居简出了这么多年,做得心甘情愿,没理由也没力气再去跑到前台唱戏了,我年轻时没怨气,现如今更不会有怨言,请大哥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两人走到一旁坐下,三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的问题应该在更近处,我对山东的局面有些别的想法,可在颜邺面前披了这层皮,有些事情做起来反倒是束手束脚了。”
“我虽说种了这棵树苗,却是你的法子在教他怎么长,该如何便如何,颜邺他不理解可以让他闭闭关。他这一代没了竞争的对手,是福气也是祸根。”
杨家三叔不再多言,又坐了会后起身离开。临至院子廊门,听到杨安的话语,回头笑了笑,大步离去。
“三弟,你若是不想再做影子,我不怪你,相反,我很高兴你会那么做。”
而接下来的另一句话,任是这位三叔的修为再高,怕是也听不到丝毫了。
“老三,二十年来没犯错,行百里半九十,可千万别要我失望。”
……
“这油炸糕的做法在各地都有些或多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