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眼,望着那琅琊落雪,说,“长苏,是为了这天下死的。”
刹那,万籁俱静。
……
“嘀、嗒……”
是雨雪砸落在屋檐飞甍上,似天地在自作祭奠。
萧景琰被这细微之声惊醒,与蔺晨对立无言。
片刻后,他脸色灰败地从怀里拿出那五两银子,递于蔺晨手上。
“负伤者得三两,阵亡者得五两。这是我……欠他的。你帮我把它,与骨灰……置于一处吧。”
蔺晨似笑非笑,“人命还真贱啊。”
萧景琰急得眼睛发红,“你知我不是此意!我……”
还没等他说完,蔺晨就接过了那五两银子。
“行了我知道。身为长苏家眷,我就代他收下了。”
萧景琰听着蔺晨那随意的话语,恨恨地咬了咬牙。
“可是萧景琰啊,梅长苏从不稀罕这点钱,我也不稀罕。你该给他的抚恤,”他顿了顿,“是你的后半生。”
余生日日夜夜,即使相思入骨噬心,你都得给我记着他!
……
萧景琰,这才是你欠他的。
“……我明白的。”他依稀笑了笑。
梅长苏啊梅长苏,你真真是智谋无双。即使身丧黄泉仍旧算计着让我日夜思念求而不得。
那你,怎么不算计着,让自己活下来呢?
萧景琰抬头望了望那被琼雪覆盖的山头,再也无话。
琅琊阁的雪,似是也从未停过。
几个时辰后,哒哒的马蹄响起在归途上,来时痴狂落拓,去时心如死灰。
山水相别,旧日不逢。物是人非,徒留己身。
萧景琰驰骋着,觉得疾风把自己心中那些侥幸的念头吹得一点不剩。
原来,小殊,是真的不在了。
真的——
再也见不到了。
元祐七年,柳氏太子妃难产而死,幸留一子,取名萧豫珏。而老皇帝在缠绵病榻月余后终于驾崩,东宫太子萧景琰登基,百官俯首,万民齐贺。
国师一身道衣,鹤发松姿,立于祭坛前作法,以昭上天。
萧景琰着玄色龙服,头戴帝冠,眉目刚毅,尽显帝王之相。
他位于东上首,望着那跪在他面前的臣子,望着那琉璃盖瓦的层层宫阙,望着那梅长苏拼死打下的大好河山,双唇微抿,神色莫测。
距离廊州一行,已过半月有余。
那不安分的心,也在这接连的阴阳永隔中变得麻木。
猎猎风声中,他听见高湛在下高声宣读诏书——
“皇帝臣琰,敢用玄牡,明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洪惟太祖皇帝,受天明命,肇造弘基,神功圣武,遗厥子孙。迨我皇考,受于天命,宣礼明刑,缔仁缉义,抚顺黔黎,函夏兴仁,八紘同轨,遐迩驰义,祥瑞屡臻,天人协应,无思不服。今先皇托天下于琰,称晷纬凝象,川岳表灵,天运降命,琰乃明主。惟望琰显谟遗略,深恩厚泽,用干戈而讨逆,本仁义而纳降,以遐迩向化,丕业日隆。琰志在拯世,欲兴皇祚,匡复大梁,拯我兆民,故虔奉皇运,畏天之威,敢不钦承休命。今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永答民衷,式敷万国,祚于大梁,永绥四海。惟明德是飨。钦此。”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称臣,声音起伏不绝。
萧景琰按下心中浮思,抬手开恩沉声以应:“众爱卿平身。”
……
小殊,你看,我终于如你所愿,登基称帝了。
可是而今,我也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