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门扇大开着,窗边立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铜镜,边边角角纹着些看上去像牡丹的繁复花瓣,光滑的镜面中映出一张平静瘦削却堪称惊艳的脸。
徐子鸢。
她坐在一张软凳上,任由另外那几个姑娘往她脸上涂抹些胭脂水粉之类,看到镜中自己身后的刘颐,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下,似乎知道他必然是要来的。
刘颐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浓墨重彩的侧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徐子鸢在他心中一向是个提着大刀,比男人还要坚强隐忍的人,她身上的红衣在他眼里也一向是爽朗、干脆的象征,如今再见到她,却恍然大悟一般:子鸢是个女子,还是个妩媚的女子。
“你为何……”
沉默,只能听到那些为她化妆的姑娘们彼此轻声交谈妆容如何的声音。
“你又是为何呢?”徐子鸢清冷一笑,低头让身旁的女子为她整好青丝、插好环插。隔了一阵,抬起头来朝镜中微微扭头看看,满意的笑了笑。
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墨云鬓。
另一个绿衣女子又拿了一个银盒过来,放在桌上,正要打开,徐子鸢轻轻开口道:“不必了,谢谢各位姐姐。你们先去吧,我有话要和这位公子说。”
屋内只有他与她二人了。
徐子鸢凑近镜子,看向镜中倒映着的刘颐的影子,伸出指尖微微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镜面,在倒映其中的人脸上慢慢滑过。
“哎,你肯定奇怪我为何偏偏喜欢上你。”徐子鸢声音清淡却温柔,她也似乎只对他才如此温柔。“十年前,我和我母亲来到京城。一个白衣的少年被人搀扶着挪出宫门。大概是身上有伤吧,步伐不稳,脸色也极苍白。我看着他从宫门移到马车前,到他从马车的窗中望向宫城门。就在那一瞬间,我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我想要成为能使他不再露出那种目光的人。”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莫名其妙,我们只见过一面,十年之后,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和我回去吧。”
“回去?”她把搁在梳妆台上的银盒掀开盖子,“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么?十年,尽管我努力的习武,但注定我依然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
“你爱我么?”徐子鸢忽然问道。
刘颐只是看着镜中的她的面容,觉得隔着一面镜子,居然就这么远了。
“你不爱我。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你觉得对我愧疚,想要实现定下婚约的承诺,或者说,是可怜我。”她语气平静。“只是可惜,我徐子鸢这一生,最讨厌别人可怜我。”
镜中一身红衣的美貌女子拿起银盒中的红纸,放在唇间,轻轻一抿。
如火焰般的红色。
“你不适合这个。”刘颐看着她镜中妆容华丽却神色寂然的脸,不死心的劝道。
“不适合么?”女子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刘颐从不曾见过的妩媚的笑容,声音也一改清淡,变得甜蜜柔和。
只要我想,我就能够得到一切东西,包括风情,包括妩媚。
可惜的是,这里面不包括你呢……
☆、一曲繁华
翡翠楼内喧声一片,这间翡翠楼中唯一一间寂静的房间,如同大浪上的孤舟。
楼下的喧嚣声中,一个尖细的女声叫道:“各位爷!这种场面可请不出我们的头牌姑娘来!火凤凰是那么好见的么?”随着她这一嗓子,喧嚣声更盛,人人都可劲儿嚷着喊着。
徐子鸢最后一遍在镜中看了眼自己妖娆妩媚的脸,转身,一眼也不看刘颐,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走过刘颐身边时,刘颐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沙哑的嗓音带了些无奈,“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行么,你曾救我性命,我不忍看你落得如此地步……”
“呵,”她自嘲的笑了笑,“救你性命何止我一人,那人下场如何,便是我的榜样。”说着将手慢慢抽出,低声道:“世人都道娼妓低贱,但我已说过,于我而言,受别人的施舍才是低贱。”
子鸢拖起长长衣摆,从打开的门扇出去,没有一丝迟疑,只留给他一个努力直起来的背影。
他追出去,扑到二楼的扶杆上。
楼下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此时都朝着二楼下到翡翠台子的螺旋楼梯上望去:子鸢正从那里往下走。刚刚在屋内,只看到她身上的衣裳是红绸鎏金,此刻才看清这衣裳后摆极长,随着她的移动,渐渐铺满楼梯。
如同凤尾。
楼下激动的呼喊着:火凤凰!
她施施然的走到那翡翠的台子边缘,松开手里抓着的裙摆,外衣落地,露出里面穿的一身石榴红纹牡丹的长摆舞裙。
她款款走到台子中间。
翡翠色配着石榴红本是极容易显得俗气的搭配,到了这里却有种水火交融一般的美感。也只有她这样霸气凛然的姑娘,能够将这一身穿出如此气场。
舞台上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又说了句什么,引得台下一阵欢腾。说完她便下了台,独留子鸢一人站在台上。
场子瞬时寂静下来。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那碧玉一般玲珑透彻的台子上的她。
几声古琴拨弦的声音从那扇翠玉屏风后响了起来。刘颐从台子上往下看去,正好看到那屏风中的人。居然是刘蒨!刘蒨居然也来了这里,还亲自操琴为子鸢奏乐?刘颐皱眉盯着他,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刚刚子鸢说的救他性命的人不止她一个,指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