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亭道:“邪术又如何?”
疤面人道:“以元阳之气来驱小鬼做事,终非正道,轻者入魔,重则折寿。”
陆云亭抬眼道:“你懂的倒不少。”
他烧尽了纸,拍了拍手。残灰扑簌簌地地落到桌上。陆云亭欲将金纸收拾起来,疤面人按住纸的另一角。
“少用邪术。”疤面人道,“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做。”
陆云亭笑了。
他唇角上挑,眉眼带笑,神情里却带了三分讥讽。他问:“当真?”
疤面人道:“你花二十两银子买了我。”
二十两银子,说少不能算少,但也决计不多。陆云亭悠悠问:“若别人买了你,你也会这样说?”
疤面人缓缓摇头:“没别人买我。”
他的一双眼眸极黑,这样低沉地不设防地瞧着陆云亭。陆云亭恍惚了一瞬,心道,他的眼睛倒是和脸完全不一样,也和师兄一样好看,只是师兄却从不会流露出这般眼神。
如此一想,之前那点的带刺的心思便淡了下去。说不出的苦涩的滋味又漫了上来,陆云亭移开目光道:“再过几日,我自然有事让你去做。”
疤面人问:“什么事?”
“杀一个人。”陆云亭道,“他害死我师兄,我要为师兄复仇。”
第5章
两碗清粥,一碟金钱肚,一小盘豆腐,上头撒着细碎的葱花。疤面人提箸布菜,陆云亭看了一眼,心道:“他倒是会叫菜。”
这恰好都是往日里他爱吃的东西。
虽是如此,疤面人将筷子给他,他懒洋洋吃了两口,便停了嘴。疤面人看向他,不知所以。陆云亭道:“你吃。”
疤面人摇头。
“不吃?”陆云亭道,“那便收了吧。”
疤面人静静地立着,肩膀塌了下去,似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陆云亭和衣上了床,对墙躺好。他的胸腹有一团火在烧,烧得胃里的食物翻涌,几欲吐出来。
疤面人问:“你可还好?”
他的嗓音嘶哑而破碎,陆云亭不想听,也不想应。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疤面人犹疑不决地按了按,随后向下摸索陆云亭的腕脉。
陆云亭转过来问:“你还懂医?”
疤面人道:“略知而已。”
陆云亭握住他的手腕,从自己的小臂上离开,放到小腹。
他的衣服仍然半干不干,贴在身上。瘦削的腹肉再往下,便是方才那抖抖索索射出阳精的孽根。疤面人的耳根红了,稍稍施力缩了一缩。陆云亭嗤地笑了一声,加大手劲儿,没让他撤手。
“方才肏得那么狠,现在又羞什么?”陆云亭懒洋洋道,“我的肚子里有一只蛊,它吃了你的精元,心满意足,所以就不让我吃别的东西了。”
疤面人讷讷问:“它在这儿?”
他贴着陆云亭的小腹,从肋骨下缘一寸寸按到腹股沟。他掌心温热,粗糙的掌纹不轻不重地贴在皮肤上,熨过去。陆云亭心道,蛊虫这么小,怎么可能摸得着。但疤面人的手法太好,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全身都放松了,如一只被顺着梳毛的惫懒的猫,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梦,便回到了九叹峰。
第6章
当年的九叹不是现在这般光景。山高而峭,岩间生着青松。风吹雨打不动,唯有在下雪的时候,才被染成白头。山腰常年笼着云,从下向上望去,只有一条细细的石梯通向天上。他的师门便在云端。师父观潮老人唐苍木抱着刚学会走路的他,教他认景:“那是云。”
陆云亭咿咿呀呀地叫。
唐苍木又道:“那是亭子。”
陆云亭扁着嘴看了一眼,挣扎着要自己下来走。
唐苍木耐着性子教他:“你的名字便是云亭。来跟我念一遍,云,亭。”
陆云亭噫了一声,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开口。唐苍木也黑了脸,把他的头扭过来对着亭子道:“你念不念。”
陆云亭吸了吸鼻子,哇地哭了出来,低下头带着哭腔黏黏糊糊口齿不清地喊:“师兄,我要师兄!”
当年的师兄也是一个小团子,圆扑扑粉嫩嫩,裹着厚衣服站在唐苍木的背后,脸颊冻得通红,神情举止却偏偏跟个小大人似的。陆云亭从唐苍木身上下来,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他接了接,却没接住,于是两只团子便一同往后倒,滚到了雪地里。
唐苍木拂袖而去:“胡闹。”
师兄蒋子骞道:“师父!”
蒋子骞待追上去,却被陆云亭一把扯住了袖子。小陆云亭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双眼红红地望着师兄。师兄叹了口气,撸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陆云亭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儿,然后又破涕笑了出来。
蒋子骞戳戳他的脑门道:“你真是胡闹。”
他一向胡闹,从小到大,都是九叹峰上的混世魔王。太阳起了又落,山花谢了再开;唯有这天地和岩间的松是不变的。他也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大抵如是,却不想如今竟能流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