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风部的部主刚出去又匆匆折反回来,跪下禀报道,“刚刚接到塞外传书,夫人于半月前……玉陨白沙堡。”
池月顿时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风部主跪着的腿都快酸了,等了良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个麻木的声音:“怎么……死的?”
“属下不知,飞鸽传书上只写了夫人亡故的消息。因白沙堡是正道地界,又因血潮之故打探不便,具体详情还不清楚,需等边关的领主二次呈报。宗主万请节哀。”
“知道了。”池月合起眼,缓缓说道,“传令下去,所有参与内乱者一律活埋,给夫人和少主陪葬。”
“属下尊令。”
“宗主,宗主!属下真的没想伤害夫人!看在我这么多年做牛做马的份上,求您网开一面吧!”湖澈丹连连磕头。
镜薇却狂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就算九泉之下,义父认不出我又如何?我能见到他就心满意足了。可你呢?连自己孩子的面都见不上了哈哈哈哈……”
湖澈丹泪流满面,这疯娘们真他妈是猪队友啊……
池月拳头咯吱作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血红:“湖澈丹,正是网开一面,本宗才给你留了全尸。至于镜薇,处俱五刑后扔到后山喂狗!”
“宗主我不想死啊!”
“池月我咒你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克妻克子克父母,就是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给本宗拖下去!”
湖澈丹的哭号和镜娘的叫骂声渐渐远了,殿中又恢复了空荡与寂静。正如很多年前一样,一个人的黄泉殿,一个人的不眠夜,一个人的不归途。
他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踏着清冷回到了卧房。轻轻揭开银灰的床帷,里面再也没有谁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大大咧咧的来一句:“池老魔,我又饿了。”
穿过石室,下至幽谷。看到梨树的枝头已经结出青涩的果实,才发现转眼已是一年。
——“你有没有常识?两个人不能分吃一只梨,不然就会分离……”
——“为夫许你一生一世,决不食言。池月从不信天命,亦不惧因果。人间百苦,万般禁忌,皆不能阻挡你我,否则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原来真的会分离。
原来是他太自负。
就算屠尽漫天神佛,又如何回得到当初?
“畜生!畜生!”衔环拍了两下翅膀,落在池月肩头。它骨碌碌的转着小圆眼,张开红色的鸟喙叫着:“锄禾……日……日……日当午……”
摸了摸它头上的白羽,池月轻笑一声:“都会说古诗了,调教得不错嘛……他还教你什么了?”
“铁床夜夜震!”
“……”果然教不出什么好鸟。
小木屋里的那张铁床倒还在,只是屋中被翻得一片凌乱。
池月挽着袖子,一点点整理,一件件归位,最后发现有一本书掉落在地上,封皮上落了灰,已经被人踩出了几道脚印。
他拾起来掸了掸尘,看到书名便摇了摇头。随手翻开几页,便有一页轻薄的信纸滑落出来。
展开一看,某人张狂不羁的字迹跃然入目:“池老魔,你家最近有点乱,老子出去避避风头。记得备好鱼和梨,等我和儿子回来吃。”
纸上黑色的墨迹忽然晕开,池月还以为屋顶漏雨了,向窗外一望才发现天上晴空万里。
抬手摸了摸脸,不禁哑然失笑。
魔者无心,故而无泪。心动而泪生,便不再是魔。
燕不离,你好大的本事。
第83章
“狼崽子,你回来了?”屋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一出得地牢,黄半山便直奔黄泉殿,谁知找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问过风部的部主才知江莫愁出了事,于是立刻来到了这里。
他很了解狼。这种动物受伤之后,都习惯躲到窝里舔伤。
“黄叔?”池月擦了擦脸,将信收好走了出来,“是本宗一时忘了,该早点去牢里接你们……”
吃了两个月牢饭,黄半山看起来消瘦了些,胡子也蓄得有点儿随心所欲,但精神还算矍铄。他叹气道:“有三个部主暗中护着,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没遭什么罪。只是可惜了,那孩子应当才八个月大……”
心口骤然一阵窒息。
他们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
池月紧紧合住唇齿,口腔里登时弥漫起一丝腥咸的味道。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痛,比摧心藤还要炽烈,比噬心蛊还要难捱。
“此事是本宗疏忽大意,才令他身处险境。多亏黄叔出手相助,才让他多撑了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伤怀了。”黄半山望着他,眉头深深皱起,口中踌躇了半天,也只说得出这一句。
神采全无,潭眸尽枯。
上一次见池月这副模样还是二十年前。而那时候,连他自己也是在一夜之间失了魂魄。
说起来,这狼崽子原本不宅,小时候也喜欢流窜到谷外四处祸害。但自从竹莫染死后他就再也不出黄泉殿了,对门下弟子也格外疏远,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谁也走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