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巴黎式作风,典型到令人无话可说的那种。
既然如此,就可以从这里推出米歇尔对可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的态度。考虑到米歇尔平时的为人,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他所采取的第一种方式绝对是拉拢。至于具体执行方法是什么,用手指头都能想到——最简单也最有效,利诱。
夏尔不知道米歇尔准备拿出什么筹码,但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之前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满巴黎到满法国的数理科学家都认识他,甚至于已经影响到了丹麦!这是可能原因之一;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就肯定是那些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的工厂!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嫌钱太多,想分一杯羹再正常不过了。而相对于自己培训出一个得力干将,还不如去挖人省事;尤其在这个人看起来在相关方面都游刃有余的时候……
看起来,他的海燕翅膀不仅合格,而且是太合格了!
这时候,三人已经聊了有一段时间。眼看着晚餐时间就要到了,勒梅尔夫人拿出女主人的端庄派头,说她要去给两位贵宾催促一下厨房,请他们俩稍等。
她这一离开,除去仆人之外,客厅里就剩下夏尔和米歇尔两个人。
“既然我们同在巴黎,本该是多多走动的。”在喝完一口花茶之后,米歇尔这么说,表情和语气都无可挑剔,就像提出来的是邻里间的正常来往一样。“到了波尔多才认识,说出去不免要被人笑话了。”
夏尔深深地为米歇尔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所折服。因为这事情明摆着——
不是他们在巴黎不走动,而是巴黎不合适;就在维克托眼皮底下呢,像米歇尔这样的人可能贸贸然就来找他吗?要知道他三天两头和维克托在一起,分分钟都会被维克托知道的啊!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这话说的时机。去年这时候,可没有人特意在波尔多等着他、说他们本该多多走动……还不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
但吐槽归吐槽,夏尔并没有显出他的这种想法。“您太客气了,”他放下手里的精致茶杯,从杯边滑下去合上杯盖,这才继续道,“从这时候开始,也不晚,不是吗?”
这话说得相当模棱两可,语气普通,既不显得反对也不显得欢迎。而细瓷质地的杯盖和杯沿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让米歇尔盯了夏尔一眼,他的笑容也随之更加灿烂了一些。“您真是我所见过的最能干的年轻人,”他意有所指地说,“想必我也有必要拜访一次纪尧姆,请教他教子之道。”
夏尔心里眉毛抽动。这是曲线救国的一种方式吗?
要知道米歇尔现在还是单身,老婆都没有,谈什么教儿子?倒是有些风言风语,说阿图瓦伯爵有意把女儿嫁给米歇尔——这就只能听听,因为伯爵的女儿好娶,未来国王的女儿、也就是公主显然不好娶,大多数人都不信。
而在巴黎葛朗台家,他唯一的、也是最亲近的家人就只有纪尧姆。如果想采取迂回战略,那么只有纪尧姆一个入口。
“父亲他一定会感到荣幸。”夏尔回答道,觉得纪尧姆不见得会答应米歇尔什么——
要知道纪尧姆面上看起来也是老好人一个,打太极的功力实在不差。而且虽然纪尧姆帮他处理工厂事宜,实际上出面签订各种协议的人依旧是他。
也就是说,就算说动了纪尧姆,也必须过他这关才行;米歇尔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不然也就不会特意搞今天这么一出了。
这种完全礼仪、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答让米歇尔意识到了什么。虽然夏尔才二十出头,以惯常标准看,年轻得很;但实际上,却一点儿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像个浸淫多年的老道商人。
普通的客套话,他们能陪你聊,绝不显得不耐烦;但实际上,这么打关系的效果差不多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心里留下点涟漪的可能都没有。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他们这类人的共同特征。
想到这里,米歇尔真的笑了起来。“您还真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说,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观点,“不,比我想象得还……”
夏尔没能等到下半句话,不由得用一定弧度的挑眉表示了他的疑惑。“您想说什么?”
米歇尔重新把夏尔打量了一遍。他一向笑脸迎人,那笑容自然练过,让人看着就心情舒适(当然熟悉他的人绝不这么觉得);此时,他嘴角肌肉收敛,竟然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别的气息透出来,认真多于威胁——必须得说,这肯定是脸颊上酒窝留下的笑纹的功劳。
“没什么,您只需要知道,那都是些很好的形容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完夏尔之后,米歇尔这么回答。他隐约觉得,面前的青年在某方面和他相同,甚至是重合的;但还有一种别的、更深层的东西把他们区别开来,虽然他现在并不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