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之泽回想一下自己昨天的情况,自己热血冲头好像也写了点儿含沙射影的句子,“可是师父,我绝对没有明说他们的‘乱收费’!”顾之泽急急地为自己辩解。
“这事儿还用明说么?暗示就足够了!”李润野重新打着火开车上路,他脸板得死死的,一丝表情都没有,连目光都是凝固的。
顾之泽觉得一股凉气一点点从心底蔓延开来,在六月天里,他很快就觉得自己手脚都冰冷了。
李润野,他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认识他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润野,整个人想一块坚冰,冷、硬、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敢伸手去摸一下,能冻掉自己一层皮!顾之泽努力了好几次,想要去说点儿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车子停到车库的时候,顾之泽的眼眶都红了,他颤抖着手去解安全带,却被李润野一把攥紧。
“八戒,”李润野深深地喘口气,他把顾之泽搂进怀里,“别怕,这种官司辛奕一年至少要打六、七起,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进去之后除非有人问到你头上,否则你别说话,这里面有很多门道你不懂,乱说话会被他们绕进去的。”
顾之泽乖乖地点点,知道不是自己逞强的时候,把脸埋进李润野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你是不是生气?”
“是!”李润野点点头,然后把顾之泽轻轻推开一点儿,“但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自己。”
“为什么?”
“我犯懒了!昨天审版时我看到你那篇文章了,甚至我还大概扫了一眼,但是当时我太累了,想着这文是崔紫轩写的,她一个实习生是不会去写什么大稿的,通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或者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再说又经由你和袁明义两个人把关,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想当然地就签……”
李润野说到这里时,忽然愣了一下,他慢慢地低下头,看着顾之泽红红的眼眶,心里有一道光劈过去,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说……是袁明义教你写的。”
“不是!”顾之泽摇摇头,“是我自己写的。”
“那个‘威逼利诱’是怎么回事儿?”
“聊天的时候,袁哥说这种事儿一般来说要么放弃要么‘威逼利诱’,我……我不想放弃。”
电光火石间李润野懂了,他咬咬牙,再咬咬牙,到底没忍住,狠狠地用手指去敲顾之泽的头,“你……还真是个猪头!”
顾之泽迟疑地揉揉被敲疼了的地方,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
李润野闭了闭眼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先上去吧,看看情况再说。”
顾之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只好跟着李润野往上走,两个人推开辛奕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顾之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
就那么一瞬,他看到李润野挺拔笔直的肩背,修长的腿迈开坚定的步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强硬的脖颈和微微昂起的头颅。这道刀劈斧凿一般的身影让顾之泽惊愕,更让他振奋,他循着李润野的步伐迈出去一步,然后再一步,每一步都踩在李润野的脚印里,一样的的坚定。
办公室坐着五个人,辛奕站在坐在办公桌后面,看起来脸色不算太难看,甚至还可以勉强算是轻松,顾之泽相信李润野说的,“他每年要打五六起官司”。袁明义坐在沙发上,脸色倒比辛奕还难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指关节都有点儿泛白。顾之泽有些歉疚,觉得自己给袁明义招了麻烦,毕竟他是编辑,自己的文章出了问题编辑是要“连坐”的。
沙发的另一边坐着华丰医院的三个代表,其中一个就是院医室的那位工作人员,她愤怒地指着顾之泽“污蔑”她“工作态度恶劣”。顾之泽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不说,那人说着说着发现这完全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于是渐渐地也就闭上了嘴。毕竟吵架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只能叫“絮叨”。
等对方闭了嘴,顾之泽偷眼瞥了一眼李润野,李润野敏锐地抓住他的目光,然后眨了眨眼。顾之泽心领神会,他从容不迫里掏出录音笔打开,两次谈话的内容全都存在里面,录音放了还不到五分钟华丰医院的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咳嗽一声说:“我们的工作的确有不完善的地方,有时候也的确可能出现态度不友好的问题,这些我们会努力改进。”然后他们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们工作态度有问题就污蔑我们‘医疗黑幕’、‘乱收费’乃至‘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