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用完了。”
他怀疑地探头看我的答题卡。我往后一靠。铅笔是他借给我的,答案给他借鉴也无妨。
“那你用签字笔吧。”他只看了一眼,匆匆接过铅笔,涂写自己的答题卡,从空白的听力部分开始,这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听力材料上没有任何记号,但他毫不犹豫地,把空白的圆圈填补成一个个实心圆,分布规律和我的答题卡完全一致。
我写好填空题,语法题和作文,抬起头,发现他正一眨不眨看着我。
“到三十分钟了,你要交卷吗?”他问。
这好像是一个邀请。他拿着两份试卷和答题卡,一边比对,一边走上讲台放好。接着各科考试,他如法炮制,总在第三十分钟时问我是否交卷,甚至语文考试也不例外。这一科的作文对我而言是个难题,我写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除了语文,每场考试的第三十分钟,坐在原位反复检查的考生,都用看疯子和傻子的目光,目送他和我出门。我的老师曾殷切叮嘱我,检查,一定要仔细检查,有时候你明明知道选b,但是你可能会写成c。尽管我认为把b写成c是离谱的事情,但我还是同意老师的思路,人不是机器,总有出错的时候,做学问需要的不是快,而是严谨的态度,只有虚荣的傻子才提前交卷,提前交卷不如不进考场。
他把我变成了这样一个傻子。我们沉默地走过横穿校园的林荫路,驻足于空旷宽阔的操场。风吹乱他的刘海,他告诉我,他叫陆明锐。他说,你不用亲自告诉我你的名字,你说的不算,除非你的名字排在我前面,这样你对我来说才有留名的意义。
☆、第二章
我就这样,在陆明锐心目中有了意义。成绩公布的那一天,陆明锐来到我的学校,笑意盎然地对我说:“原来你是白栩文。”他笑起来有点像席飒然,具备无所畏惧百折不挠的激情,仿佛在肆意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灵性。
“我来是想问,你的寝室还有没空床。”陆明锐以转校为诱饵,向我所在的学校提出两个条件,第一,和白栩文同班同桌,第二,和白栩文同房共寝。我的班主任老师喜庆地把陆明锐扔给我,拍了拍我的肩,说,好好干,这样一来你们毕业之后,我和我老婆能在香港旅游一个月。
陆明锐成了我的室友,全校都知道,我和他在为班主任全家能去香港而努力奋斗。最初我们住的是八人寝室,四架双层床,我们睡上下铺,但是从第一天起,他的被子就没铺平过。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天才,就算我白天装作漫不经心,晚上也必定躲在被窝里开夜车。这就是他钻我被窝的理由。
我不得不承认,他睡在我床上的样子,有点像席飒然。
我睡觉,他睡觉。我旷课,他旷课。我看书,他看书。我打饭,他打饭。我在卫生间停留的时间超过二十分钟,他就会敲门问我是否安好,洗澡愉不愉快,排泄顺不顺利。
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半夜下床,尽可能轻地摸到走廊尽头,坐在台阶上掰开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见穿着体恤和内裤的陆明锐揉着眼睛向我走来。我的视线停落在那光着的双腿内侧:“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抽根烟吗?”
“我也要抽,”他坐在我身畔,哈欠连天说,“你教我。”
我脱下外套替给他:“陆明锐。”我想告诉他,他这样监视我于事无补,每个人学习的方式不同,适合我的方法未必适合他。再这样下去,我会带坏他。
“能不能换个亲密的称呼?”他困意盎然靠着我的肩问。
他披着我的外套,靠在我肩头的样子,有点像席飒然。也许他并不像席飒然,但我很想念席飒然。自从收到绝交信之后,我有两个月没收到席飒然的来信了。
“你不但抽烟,”他好像发现了大秘密,笑着说,“而且还有女朋友。”
“没有。”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就像从窗缝挤进来的夜风,在台阶上低低徘徊。
“别这么警惕……别把我想的太坏,我不会告诉老师。”
我不知道他是指抽烟,还是指女朋友。这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在招人烦,在多管闲事,已经背离了他来学习、来追求更好的学习环境的初衷,我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