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贰拾玖】
院内一隅栽了些曦羽竹,烟凉轻雅,引来了几只懵懂的幼鸟眨着乌溜溜如漆珠的眼睛笨拙的啄着叶片,下方不远踱出一只爪灰身白的一小团猫,约不知是哪位仙子养的灵宠,误闯了紫宸殿。
蜜蜡色眸子剔透如上好的碧水,天光侧漏反转,似能印入人心底,隐隐似与一个人重合。
“殿下?”
一旁的仙婢轻声惊醒在廊下站了许久的夜华。他回神,这才发觉自个儿竟是望着那处失了神,“这猫是哪来的?”
仙婢又仔细看了看,为难回道,
“这,小仙不知,那猫似是凡物,想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地仙带上来的吧。”
婚礼渐近,天宫所需人手为众,确有不少地仙被临时抽调而来。夜华点点头,阻止了那仙婢意欲赶它出去的动作,小心的唤它过来。仙婢在一旁不知所措,却又被他难得的温柔神色吸引不自觉的住了嘴。
“瞄”
叫声软嫩,应是将将满月的幼猫,歪着脑袋看他,不怕生般吐出小舌轻微的在他伸出的手心舔舐了一下。旁边仙婢见他神情,大胆道,“殿下若是喜爱,不妨留下来,左右不过一只小猫,想来若是有下仙来寻,也是容易讨得的。”
可以,留下来么?
夜华不自觉的弯起一抹几近可称轻柔的笑,正欲伸手抱它,另一仙婢从院外入门轻步而来,恭声道,“殿下,宫外有一小仙,称所喂养的凡猫似是溜进了宫里,望殿下能允她进来寻找。”
笑意就这么僵在嘴角,夜华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起身又恢复成众人熟悉的冷淡模样,连声音里亦多出两分凉意,“洗梧宫岂是轻易可进的,将这只猫送出去吧。”
仙婢见他不悦,急忙隔空抱了猫,俯身道,
“是小仙不察,定不会再犯。”
夜华未再多言,跨过木槛,进了殿门,龙绣失色。
非是自己的,再如何,亦是要离开的。
无论是一只旁者的猫,还是,那个人。
夜华,你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
……
日子再漫长,总是要走到该到的那一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搁到哪都着实是良辰吉日,适于婚嫁。
两处空间,两场婚礼,两人心伤。
以红色为喜的规矩也不知是出自哪个洪荒神祇的心血来潮,竟是就这般传了下来。
鬼厉难得穿如此明艳的朱红色,乌发冠起,衣袂飘飘,再加之喜事的缘故,他心里虽多有黯然,唇边却仍是不显的牵着一丝清浅的笑意。一路而来不知引得多少来观礼的鬼族少女面红心跳,心如擂鼓。
行事凶残实则脑子不时憨楞的杀生和尚叹为观止的看了一路飞扬的春心,躲在人群外偷偷跟手下咬耳朵,“嘿,我说燕回可真不该找教主作证婚人。教主这身量挺拔玉树临风的,可不是要抢了他风头呢,你说是吧”
被他勾着脖子的鬼卫头领似刻了面具的脸上不免龟裂:这话是点头也不合适摇头也不合适。索性木着表情装柱子。
筵席未开,吉时仍需片刻,鬼厉心中默念着备下的喜辞,悄然而立,他站着,来往者便无人敢坐。底下三五攀谈,酒香混了脂粉气,也是热闹得紧。他眼中所望,燕回站在喜堂前,神采飞扬,十丈外一头红纱遮掩的巨大青鹤正平稳的向这里飞来。
夜华此刻的神情,会否跟燕回的别无二致呢?
斜风情浓,此后便真的是,九曲回廊,此生再见,只余君臣之别。
他的温柔,尽皆属于别人。
鬼厉心中一痛,险些失了态。
那厢燕回已然牵了新娘子的玉手,自最低一阶一步一步虔诚而上。鬼厉转身点了堂前足有碗口粗的喜烛,对上进堂的众人,已是含笑无痕。
司仪面上堆笑,高声道
“吉时已到,请……”
“啪”
一句话还未说完,鬼厉手中酒杯突地坠地,司仪打了个哆嗦,众人一惊,望他,却见他气息躁动,“教主!”
鬼厉抿唇,苦笑了一声,看向一把撤下头纱的碧瑶,歉语道,“抱歉,今日,看来我是要搅了你们这婚宴了。”
风蓦地变得犹如刺骨东风刮开了堂顶青瓦,片刻前还一片祥和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硕大雷云吞噬,隐隐有血色现出,令人触之心悸。
上神雷劫,竟是在今日来了!
鬼厉抬眼望去,身上气机已然随之牵动,时刻意图破体而出,他未再多言,转身飞出了屋内,直往远处魂阴山而去。
“鬼王教所属听命,封锁魂阴山方圆百里,任何人不得入内!”
原本的喜气登时被肃杀取代,燕回低声传音,
“野狗速去禀告令王,杀生你守住山脚,绝不能让长老席趁机而来!”
不远处本是观礼的一人眼里犹豫神色闪烁不定,片刻后,一咬牙,随着众人离去。
无人注意,他飞往的方向,是鬼界界门。
……
天宫的喜钟从今晨起,便撞的格外庄重喜气。
天族太子与青丘帝姬拖了数万年之久的婚约,总归是到了结果的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