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抬起头来的穆夫人,看清眼前来人,惊呼一声,连忙行近,也跪倒在地,隔着栏隙,一边抚着他的脸,一边哭道:“尘儿,我的尘儿!”
“娘,娘!”穆水涵握住她的手,哽咽激动地迭声唤着。
随后跟过来的穆昳钊,虽仍自克制着,但也不禁老泪纵横,半白的长髯也跟着颤抖不已。
穆水涵膝行几步,来到父亲面前,“爹……”
这一声呼唤令还想装出严父样子的穆昳钊,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好孩子,委屈你了……”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穆水涵摇摇头,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抓着他伸过来的手,泪如雨下。
“尘儿,让娘好好看看你……”穆夫人将他拉过来,一双杏仁大眼慈爱地审视着他浑身上下,最后叹道:“瘦多了,没娘在身边照顾,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没……孩儿没受一点委屈,倒是二老……是孩儿不孝!”穆水涵痛苦自责,尽量安慰着双亲。
三人正哭作一团时,一旁的莫天啻突然嗤笑一声。穆昳钊早就注意到了他,只是乍见亲人,没有刻意留心,现在情绪稍微冷静点了,才看向跟在穆水涵身后的男人。
莫天啻也感受他投来的视线,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不自觉流露出的霸气与威严,再配上那容貌,让纵横官场半生,见惯皇亲贵族的穆昳钊打了个趄趔,心下一惊。
好个相貌堂堂的男儿,不矜自庄,不怒自威,人中龙凤啊!
对前眼这种亲情戏码看得有些厌了,莫天啻冷冷打断道:“该走了!”
沉浸在亲人团聚喜悦中的穆水涵听到这句话,猛然回神。想起来之前两人的约定,心中又恨又怒,却无可奈何。
忙安抚了刚见面不久,却又要分离的爹娘几句:“爹、娘,孩儿要走了,过两日再来看你们,你们要顾好身体,莫让孩儿担心……”
犹在依依不舍道别的穆水涵话没说完,莫天啻已经将他一把拽过来,拖着向外走。
“尘儿,尘儿……”穆夫人万千不舍,看到宝贝儿子被人带走,痛断肝肠。
“娘,你放心,过两日尘儿再来看你,你不要哭坏了身子……”穆水涵声音越去越远,直至看不到人了仍在劝慰着。
莫天啻将人连拉带扯地带回缚心阁,穆水涵才止了哭声,但犹自落着泪,伤心可见一斑。
昨晚那般折磨他都倔强地没哭一声的人,现在如同泪人儿一般,脸上一塌糊涂,涕泗交流,眼圈红肿如桃,殷红的双唇一噘一噘,哽咽得似要背过气去。
好半晌,穆水涵顺过气来,渐渐息了那怎样流也流不尽的泪水,声音沙哑道:“你放了我爹娘。”
莫天啻移开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背过身去,拿起茶壶自斟自饮,穆水涵以为他不打算开口时才道:“凭什么?”
“你想如何?”穆水涵不卑不亢,虽然样子仍有些凄然,但情绪已经稳定,也早已料到他必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莫天啻放下茶杯,轻微地响声犹如击在对方的耳边。
“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说到这个,他不由别过头,即使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说好的?”莫天啻打断他,转过身来,脸上略微的讶然,“我只记得答应让你们见面,没说要放人。”
“我是说,一开始……”穆水涵越说越小声,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换做是别人倒也不觉什么,但偏偏是莫天啻,让他倍感难堪。
莫天啻却故做恍然状,语气一转:“我记得当时你可是十分不愿意呢,若不是傅雪凝,你早就走了,不是吗?”
穆水涵咬了下牙,“既然如此,那就叫来谈条件。”
“谈条件吗?也好,请问穆公子,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吗?”
有一瞬间,穆水涵的眼中怒火燃烧,但很快又熄灭,他颤声问:“到底怎样,你才要放人?”
“你现在是在求我吗?”莫天啻的话语虽然是询问,但口气却是全然的冷酷与讥讽。
“是。”穆水涵万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哼!穆公子可真不愧为一国丞相之子,求人的态度都跟人不一样。”
明知他故意刁难,穆水涵却“扑通”一声跪下,连犹豫都未犹豫,跟刚才挣扎纠结、万分不甘的样子完全相反,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就像个下等奴才一样头贴着地。
“我求你,放了我爹娘。”
莫天啻面无表情看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高高在上的视线像在睥睨一切,又像是不在乎一切。
穆水涵就那么跪着,沉默如冰石,僵硬如槁木。
过了不知多久,莫天啻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拂袖而去。
从此刻起,穆水涵不再是原来的他,他只是为双亲而活,为这世间还未受尽的折磨而活。
那个外表清高冷傲,内心善良温和的人不复在,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还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很多人,宋大哥,雪凝,还有父母。
如果只是放下这无谓的尊严和自以为的好心就能不再伤害所有人,那么他甘愿。
穆水涵就那么一个人呆在缚心阁里,直到金乌西坠,房中完全黑下来。原本以为莫天啻是想将他囚禁在这里,跟他的爹娘一样,只是环境要好些,没准过几天就会把他也关进地牢里。
他没料到会再见到傅雪凝,当她来时,穆水涵误会她也因为什么被莫天啻关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