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几乎都能在不停疾驰的銮驾上,看着边塞暮霭中浸着落日黄河在地平线上闪烁着金红色的余晖……
我每每微笑着看着窗外的美景,享受着沿途百姓匍匐献上的供奉与敬畏,心满意足……
寒风凛冽,从旷野的上方呼啸而过,高高的草浪一层叠着一层,簌簌作响。寒风吹乱了我的发,灌进肺里,我却觉得尤为舒爽。
一天夜里,我偶然照镜子,却又发现我眉间痣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烛光下它本是璀璨,如今却像吸收了一切光线一般暗沉,走进了,我才发现它已变了颜色。
它本来在我额上硬硬的,我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但在镜中一瞥间才蓦地发现,之前它是如琉璃般的深红,如今更暗沉了些,接近黑色了,伸手抚上,只觉冰凉。触感倒像是玄铁,我心下微微地笑了。
我正在仔细阅览着人整理好的,韩国的全国的账簿。高高一摞,竹简堆满了整个屋子。
“太子殿下?”我一怔,门外是吕释之的声音。
我抬眼:“舅父,请进。”
吕释之一阵风一样地大步迈进我的内室,他脸上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他直视着我,面色焦急道:“太子殿下,请您跟我来。大事不好了……”
我一怔:“什么大事,让舅父急成这样?如今韩王已死,楚王已囚,大局已定……”
我跟着吕释之走出了大殿,烈阳耀日刺眼,空气中满是蓬勃朝气。跟上吕释之的脚步,我呼吸着草间的清新甘甜……
脚下青石板凹凹凸凸,我步履略稳健;吕释之带着我从后殿进入,隔着一层画满了清石漱流的屏风行,里面……似乎有絮絮人语。
与他同时顿步,我伸手轻扶屏风,疑惑道:“里面这是……?”
“这是郎中令陈平举办的酒宴,宴中招待者皆为楚国和韩国的降将,再过一盏茶的时候,宴会才会开始……”
我一怔:“那又如何?”
他轻佻珠帘,让我隔着屏风望向里面,只见座次井然,各将交头接耳,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吕释之紧锁着眉头盯了里面半晌,才转脸向我轻声道:“太子殿下,你可知他们在议论什么?”
我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禁皱眉道:“不会是叙旧罢……”
吕释之看进我的眼睛:“他们在商量要不要谋反,何时谋反,谁先谋反……”
我又看了一眼里面,倒并不心乱。这种打算谋反之事,如今我已经见多了。
“他们若是真想谋反,当初便不会降……”
吕释之轻轻拉起我的袍袖让走到暗处,他的声音很低:“他们会降,只因上一役中,燕军投降校尉将领,皆官升两级。可如今形势有异……
如今,韩王负谋反之罪,韩将却无救驾之功;楚王尚未定罪,便被关入囚车。楚将千里奔袭,驰援颍川,本便是贪取救驾之功,可如今他们功名未取,反要受谋反之责……韩楚合军,十万之众,韩军三万,楚军七万……我等汉军,遍布颍川五城,相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余人……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我转身而走,踱出大殿的后门。
龙纹素靴踩上后花园铺满落叶的石板,我回首望吕释之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