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抚摸过他的手指覆上地图,将卷缓缓打开,而那柔情的眸中却渐渐哀伤。只一眼,竟让嬴政有了就此诀别,再无相见日的错觉。“庆轲……你……”
“王上,这便是督亢地图。”荆轲眸子垂下,示意嬴政低头看地图。
垂眸一见,只见卷间夹着一柄匕首,寒光利刃,刃口乌黑,一眼便知淬了剧毒。嬴政心下一紧,猛地抬头去看荆轲,他还是那副悲伤面容。眼中所含爱意,让嬴政眼眶发酸。
“躲开。”荆轲低语,但嬴政只呆呆的看着他,眸中的悲伤与他相同。是啊,最了解自己的人便是嬴政了,他此时又如何不懂自己一心赴死的心思呢?所以他不动,是他不愿啊,他若动了,那便真的再无回天之力。
既然嬴政不动,那只有荆轲先动了,为了死去的田光和桓齮,这刺杀不得不做。遂一把握住匕首,刀刃回过指向自己,匕柄刺出,撞在嬴政胸膛。
在外人看来,便是荆轲一刺,而嬴政惊恐闪躲的模样。但事实上,嬴政的恐惧,来源于即将失去荆轲。
荆轲的每一刺都似乎要刺中,但事实上只是匕首在手中反转,隐蔽的将嬴政推离匕首的刺杀范围内。他望着嬴政,口型默念——拔剑。
嬴政不愿,便绕着柱子躲避,与其说是在躲避荆轲的刺杀,不如说是躲避去杀了荆轲的命运。
但既说是命运,那便不可违逆。嬴政第一次为自己身为一国之主的身份感到悲哀,为什么他掌握了天下的命运,却连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嬴政回头,见那些臣子爬上殿来赤手空拳与荆轲搏斗,但那几下又怎是荆轲的对手?在臣子拖延住荆轲的时候,他只得口型哀求,他怎忍心杀了自己心爱之人?泪水盈于眼眶之中,却不敢落下。“不要……求你了……”
摆脱了臣子与护卫,一步步的靠近嬴政。与其说是他刺杀嬴政,不如说是他向嬴政的剑尖上撞。待那剑刺入胸腹,他才安心一笑。既被已死相胁,不如以命相抵,他无法下手去杀所爱之人,便将这性命还予你们罢。
荆轲腹部中剑,血流不止,无力瘫软在柱下。面对着嬴政,背对群臣。咧开嘴笑着,血从口中流出,似也感觉不到。匕首扔在一旁,张开双臂示意嬴政过来。
踉跄着奔过去,几乎是扑进了荆轲的怀里。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也不敢眨,嬴政怕一眨眼,眼泪便掉落下来,惹人怀疑。
“真好……能抱着你赴死,大概也是人间fēng_liú事了。”纵还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笑着说完。他不想留下遗憾,亦不想让嬴政徒留更多悲哀。他已负了誓言独留嬴政一人于世,又怎敢再让嬴政惦念自己日夜流泪呢。
“为什么……为什么……”咬着荆轲的衣服,不让自己的哀嚎声被人听见,可这声音越低,心便越痛。嬴政不懂,为什么他掌握得了世间人事,却保不得一个人。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荆轲这刺客之名必是躲不掉的。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负天下人,将一个刺客留下……
什么王啊!什么国君啊!什么四海之内唯吾独尊啊!统统都是放屁!他嬴政,不过是个连自己爱的人都无法开口保护的胆小鬼而已呀。
“王上,放开罢。他……已经死了。”
闻声,嬴政抬头。涕泪糊在脸上,已辨不出模样。立于身旁之人,是赵高,看来是他令其他人不得上殿的。
呆呆的低头,看到荆轲垂在地上的手。执其那手,覆于自己腰间。“庆轲……你怎么放开我了呀?你怎么能……怎能放开我啊……你不能的……”
赵高扣住嬴政的手,制止了他抓着荆轲的手向自己身上放的动作。哽咽道,“王上,他已经死了。”
嬴政抬头,望着赵高。“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敢说任性的话啊。”
最终,嬴政还是放开了手,让赵高将荆轲带了下去。此日后,他便再无与荆轲相见之日了。他是刺客,而自己是国君,就算是尸首,也不得再见了。
待荆轲被带下去后许久,嬴政一直背对着群臣而立,身形摇晃。史记载:“左右既前,斩荆轲。秦王目眩良久。”
燕国的谋策,是致死荆轲的主因,姬丹,嬴政永远不会原谅。
遂派秦将王翦、辛胜率军攻打燕国,决战于易水以西。后,燕大败。
秦王政二十一年 冬
由于都城蓟城为秦所占,姬喜带燕王室逃至辽东襄平。但秦王之恨非同小可,一直追击至辽东,紧咬其后。
藏于衍水的姬喜收到了代王赵嘉的来信,言明秦王之怒源于姬丹,因他鲁莽派人刺秦,导致秦王恼怒,遂对身为燕王的您而穷追猛打。言语间暗示着姬喜,若以姬丹献与秦王,或能息秦王之怒,免燕国涂炭。
姬丹收到他王父的传信时,便知自己性命难保。刺秦之事因他而起,荆轲客死咸阳也是因他,所以嬴政定是不会放过他的。而那个以保全国家为重的王父,大概会让自己以死谢罪罢。
进了姬喜的房间,只见案上烫着梅酒,清香芬芳。姬丹未开口,姬喜便先迎了上来,面带慈祥。言语祥和,就似老父与儿子的常谈一般。但姬丹明白,獠牙隐于其下。
坐在案边,见一旁竹简,随便开口询问着,姬喜便回他,乃代王嘉所传。
喝下梅酒,等待毒发。或许这饮鸩之死,或可体面一些?这样想着,姬丹突然大惊,不是因为这毒酒,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