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识不明就里,但第一反应的确是跑,因为还以为有人提刀在砍钟鸣。
他是预备进警校的人,身上常年带着钟鸣在地摊上买的假警徽当自我激励。执念强到这种地步,自己对自己当然是训练有素。周识可以绕着太平山跑十圈,大气都不带喘。
钟鸣则是成天除了吃饭把妹贫嘴就是睡觉,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哥!慢、慢点!”
周识只好慢点。
阿猛阿虎阿豹果然猛如虎豹,就这么一耽搁,已经追了上来,在后面喊得山响,“站住!”
阿猛没轻没重,抄起一块砖丢了过去。
砖块挟着风声袭过来,周识反应极快,第一件事是把钟鸣推到身前挡住,第二件事是把险些掉出来的假警徽收回口袋,第三件事是向后回了回头。
长眉微扬,眉目中间是肖似其父的凶狠,但因五官年轻而且精致,凶狠中夹杂的似乎是十足复杂的深沉算计。
阿虎早年在九龙城寨混过,对本港几大黑帮坐馆及其家属如数家珍。
一见这张脸,阿虎猛然想起来这少年人他亲爸、和义坐馆大佬周的□□档砍人事迹,当即吓得魂飞天外,一把拽住了还要扔东西的阿猛,三兄弟呆若木鸡。
砖头越过两个少年肩膊,“当啷”砸在凉茶铺雨棚上。
阿虎第一个反应过来,摁着两个兄弟的后脑勺,齐齐给和义堂堂少当家鞠躬,“少当家!”
实则周识回头只是想看看有几个人在追钟鸣,并没有想要刻意吓人。
吓到人真的不是本意,他就长这样。
钟鸣从他胸前探出个头来,冲着无比怂的三个假黑帮比了个鬼脸,“哟嘿?猛虎豹嘿?怎么变沉默的羔羊了?”
……生动演绎了一出狐假虎威。
钟鸣还嫌不够丢人,又给周识比了个大拇指,“哥,我哥,我亲哥!牛逼!”。
周识无奈,叹了口气。
酒楼老板被和义堂少当家的名头吓得不轻,当晚就拉着一车三头鲍和一车泰国血蛤去庙街和义堂赔罪。
他被客客气气请进门,还没看清堂中吞云吐雾的大佬周究竟长什么样,脱口就说:“大佬,对唔住!少当家吃顿饭而已,要什么钱!我手底下人没轻没重,我来替他们赔个礼!”
——殊不知少当家正处青春叛逆期,已经三五天没回家。
大佬周从雪茄烟雾弥漫的青烟中缓慢坐直,把“少当家吃霸王餐”这件事咂摸了一圈。
他问:“喂,你哪片的?”
老板回答:“铜、铜锣湾,鼎福记。”
大佬周“呸”地把雪茄一丢,“蹭”地站了起来,开口就骂:“丢,那不就是我罩?!去自家地盘吃霸王餐,当我保护费白收的!传出去我义和堂还要不要做!”他一叠声叫人:“猫仔!丑基!去把个衰仔给我拎回来!”
猫仔和丑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互看了一眼,都没动。
自家小少爷也就是长得凶,其实是个乖得不行气派得不行的木嘴四眼仔。
吃霸王餐的那个,明明是隔壁老钟家的骑咧小鬼阿鸣。
大佬周披着花衬衫从台阶上迈了下来,“怎么不去!要造反!?孤寒鬼——”
猫仔硬着头皮说:“大哥,是阿鸣。”
大佬周说:“顶你个肺!什么是阿鸣?!”
猫仔说:“……是卖撒子麻花的钟哥家的阿鸣。”
大佬周听了这一句,神情陡然放松下来,刀疤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柔和。
可以大胆猜测,在刀疤盖脸之前,大佬周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最强佐证就是周识居然是他的亲生仔。
丑基补了一句:“什么麻花!麻花档上礼拜不是倒闭了吗?钟哥现在卖的是那个什么,糖、糖……”
大佬周坐回椅子,说:“糖火烧。”
丑基说:“对对对,糖火烧。”
说糖火烧糖火烧就到,钟植浩带着围腰叉着根烧火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谁吃霸王餐了!是不是钟鸣那小王八犊子!”
猫仔有点牙疼,用粤语说小王八犊子,销魂。
酒楼老板:“没事没事没事!大家都当过后生仔,年轻嘛!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影响家庭和睦,一家人最紧要齐齐整整——”
钟植浩挥舞着火红的烧火棍:“不行!惹事就要赔钱!闯了祸就跑,太你.妈不局气了!十九岁就知道吃霸王餐,二十岁是不是要寻花问柳杀人放火通敌卖国!小王八犊子哪去了?我去把他给你找回来!”
钟植浩说着就要走,猫仔和丑基都头大如斗,赶紧装模作样地拦住。
钟植浩的摊在庙街口摆了十年,什么艾窝窝,驴打滚,豌豆黄,糖耳朵,姜丝排叉,□□吐蜜,都是香港人路过十遍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然而,大佬周对这个卖什么都赔钱的外地串子有种谜一样的宠爱,放着龙肝凤胆麒麟舌不吃,居然经常跑去钟植浩乏人光顾的摊子上吃那些有的没的。
庙街街坊好奇跟风尝尝也就罢了,在大佬周的淫威之下,还有不少本港黑帮新人来尝“北京地道小吃”,好像吃了就能变身大佬周,俨然把这一关当做拜关二爷一样的开光步骤。
大佬周脾气爆,面对钟植浩的“北京地道小吃”,却往往慈爱如一尊弥勒佛。钟植浩因此荣登猫仔丑基等人心中的神人第一位,心甘情愿地千依百顺。
丑基说:“钟哥!阿鸣还不到十九,干点事死蠢难道不是好正常的!”
猫仔附和:“钟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