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处于成功的亢奋中,对王泽说道:“你只管跳过来,就算失误了,我在这边也能拉住你。”
但王泽没有说话。
他只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扔过去给护林员。
雨停了。
王泽转身往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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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里!”
王泽双手抱胸,弓着身体继续往回走,离开了护林员他觉得格外的寒冷。
“王泽!”
作家在树干的阴影处说:“你骗了人家,好歹给他回个话,不然他跳回来抓你不还是一样。”
王泽说:“他跳不回来,这边地势比较低。”
王泽转过身,对护林员露出一个笑容:“我有点怕,想找个没那么宽的位置。”
护林员□□着上身站在岸边,王泽可以看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
护林员说:“你在说谎。”
王泽发现自己挤不出一个笑容了。
护林员说:“王泽,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王泽说:“你先走吧,我腿还在发软,跳不过去。你可以先下山,然后找人回来救我。”
护林员厉声道:“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作家笑道:“告诉他吧,不然他都要把人都给喊过来了。”
王泽站在原地。
光明在护林员那边,黑暗在他这边。风吹弯了整个森林,水猛烈地拍击着两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化为了哭声,撞击着他的鼓膜。
王泽说:“作家跟我说,他在等我。”
第33章 叁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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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护林员苦涩地说,“作家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幻觉。”
夜风呼啸而过,王泽觉得浑身发冷,只想蜷缩着躲起来。
王泽对着护林员扯出一个笑:“我知道,只是……好吧,我想我是还不太清醒。我这就过来。”
他模仿着护林员的步骤,做了一轮热身运动,然后走到起跑点,不自觉地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
护林员在对岸站立,纹丝不动,仿如一尊雕塑般,牢牢注视着王泽的动作。
王泽起跑了。
当王泽一迈腿,护林员就知道会失败。他的呼气节奏非常混乱,脚步一深一浅,在距离起跳点三米的位置便摔倒了,滚了浑身的泥水和草叶,幸而没直接摔到水里。
王泽从地上爬起,他小臂擦伤,血液缓缓渗出,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分辨。
从草丛中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将血液抹去。
王泽扯出一个笑:“我都说了脚下有点发软,看,你害我丢脸了。”
幻觉将他的血涂在王泽的后颈,低声喃喃道:“是你抵触心理太强,所以才失败的。”
王泽猛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我再试一次。”
幻觉说:“也会失败的。你骗不了护林员,也骗不了自己。”
王泽弯下腰,检查着自己的脚踝,还好没有扭伤。
幻觉说:“只要想想得救后还要继续先前的生活,是不是就充满力量了?”
王泽喃喃道:“闭嘴。”
护林员捏紧了手里的电筒。
幻觉吃吃地笑了:“护林员会痛苦一辈子的,是你害的,你之前花言巧语把他骗下山,却又逼他看着你死掉,都是你害的。”
王泽跪下,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想要汲取些许热量。
“对不起。”
他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浑身发抖。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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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跳过去了,得救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没有其余的目标了。
想不出来了,只能开始做“正确的事情”。
要先办复学手续,去找那个觉得朋友死了也不过是小事的辅导员。
然后要补考,交换生的机会已经没了,但至少要能毕业,从这个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的的专业里毕业。
接着可能要接手一部分的生意。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有其他特别感兴趣的事情,做什么工作都没有区别。
出了社会后,总有一天会为了利益结婚,像母亲一样。
会养育小孩。
也许那小孩长大后,也会在一条湍急的河流前,因为对未来毫无期待,而放弃挣扎。
王泽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想把这个未来从脑海里拽出去。
非常痛,浑身都在痛,即便如此也无法抛下这个念头。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令自己相信,以后的人生会比现在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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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举起了手电筒,照亮了地面,将王泽的注意力吸引到光源上。
护林员看起来非常疲惫,但他的语气很坚定,话语清晰地传入王泽的耳中。
他说:“王泽,你有什么愿望吗?”
王泽松开了手,僵硬地保持着本来的动作,只扭过头呆愣地注视着护林员。
护林员说:“你朝我这边跳过来,然后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它。”
王泽吃吃地干笑着:“即使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护林员说:“我说的是你真正的愿望。”
护林员走到岸边,过长的头发因为汗液而贴在脖子上,露出肩膀和肩胛肌肉。明明是与他一同经历过折磨的身体,在王泽眼中,却成为了世界上唯一的光源。
护林员说:“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什么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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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急促地说道:“我没愿望。”他局促地抓住自己的手,绞紧了手指。
他不缺钱。
他不可能选择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