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并不识得他,待听段誉拉住自己,欢欢喜喜地说道他与虚竹将己结拜在内一事,心底先是一笑,跟着不禁长叹一声,暗道:“萧峰今生,尚有这般两个兄弟,已不枉了!”当下更不向身周再多看一眼,拿过段誉手中酒袋,仰头大喝了一口,直递与二人道:“痛饮一场,便是兄弟,萧某今日,可欢喜得紧了!”
段誉虚竹大喜,也不管酒量高低,提起来便咕嘟嘟大饮了两口,这三人一个天真未凿,一个不通世务,一个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无可畏,竟便如此在满山英雄之前相对痛饮,义结金兰。
此时间群雄噤声,游坦之一招失利,丁春秋更被萧峰掌风迫退十余丈外,眼瞧着他三人恣意纵横,竟都无力言语。
独有慕容复静立当地,肩背绷得笔直,连指尖都无半点颤动。他心思决绝,一言既出,便如覆水,眼角间瞥见全冠清皱了眉头,频频地斜望过来,又如何不明其意?那段誉虚竹二人贸然上前,此时只消他轻轻几句话,大理段氏、少林古刹,都要避不过这番欲加之罪,却只是……
只是这一刻,偏生这一阵山风过处,萧峰手中塞外烧刀子酒气之烈,随风四溢。慕容复平生只曾有一醉,便是醉在烧刀子酒中,今日在这中原再饮不得、闻不到的一阵火辣辣气息猛然直扑上面来,酒不醉人,人可自醉?胸口一股灼热也不知从何而来,竟如是被烈酒泼上,着了把火一般,只烧得口干喉涩、眼花耳鸣,凝立当场,便是一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虚竹一口喝得酒意上涌,举袖抹了抹嘴,大声道:“大哥,这星宿老怪害死了我后一派的师父师兄,又害死我先一派的太师叔和太师伯,兄弟要报仇了!”也不等萧峰问话,双掌飘飘,已纵身向丁春秋击了过去。
萧峰不意他武功如此,又惊又喜,心头登时一松,心道:“二弟这等了得,省了我一桩心事!”举手一挥,十八骑立知心意,一齐跃下马背,各拉长刀,便将段誉护在了垓心。
而萧峰方一回身,突觉两道黑黝黝目光直射在自己面上,瞬间刺得竟不由一凛。定睛看时,却见游坦之双手发抖,举在脸前,似要遮住颜面,却又不愿挡住了视线,脸颊不住抽搐,却是盯着他牙齿紧咬,鼻孔一张一合,便似一头受伤野兽已伏了许久,再忍不住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游坦之方才面具粉碎,听得群雄惊呼,刹那间几乎心魂皆碎,双手掩面,只想速速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然而转眼之间,便有另一个天大的执念压过了恐惧,只道:“阿紫……阿紫!”指缝中恍惚抬眼看去,却见阿紫正被个男装妇人揽在怀内,双目虽瞧不见东西,却拼命伸长了颈子,侧耳倾听。而她侧头的那方向,又哪里是自己?分明便是那家破人亡的大仇人萧峰!
游坦之喉头忽地迸出“荷荷” 两声低吼,纵身上前,一掌当头便劈。
他掌法仍是粗浅至极,但所蕴的冰蚕寒毒滚滚而出,夹在易筋经内力之中,正邪相辅,水火相济,萧峰单掌一架,登时凛然。猛吸一口气,降龙十八掌狂风飞沙,立时将游坦之生生逼退三步之外,再不得近,冰蚕寒毒便不致侵身。
掌风啸处,慕容复猛然一震,竟如梦醒;袍袖一振,身如飞絮,亦已掠向了战阵之中。
须知游坦之所逊者,不过身法招式。慕容氏武学之丰,世间只怕再无比肩者,若得他之助,只消撑得过半个时辰,试问降龙掌力,难道当真可无穷无尽?
全冠清握着打狗棒那只冷汗淋漓的手,这才慢慢松了开来,向着丐帮中亲信弟子一使眼色,立有数十人团团抢上,目光炯炯盯着场中,手中兵刃高举,只要等那一刻可趁之机。
段誉全然不懂这其中的武功奥妙,但义兄将陷群殴之局却是看得清楚,不由大急,心想:“这却如何是好?说不得,我且拿凌波微步去和那慕容公子纠缠片刻,只要大哥腾得出手,打退那丑脸庄副帮主,那便好了。”想着忙一闪身,自燕云十八骑围护中钻了出来,叫道:“喂!慕……”
一声未罢,忽有人用力拉住了他手臂,跟着扬声说道:“慕容公子,且慢!”
慕容复亦是一惊,足步骤停,冷然回身望去,却见说话那人金冠锦袍,威仪俨然,正是段誉之父,大理镇南王段正淳。
自萧峰上山,便是段誉不曾当众结义,段正淳思及旧恩,更瞧见阮星竹揽着女儿那一双盈盈泪眼,也早便决意相助。但他自不似段誉般天真热血,眼见激战已起,暗自寻思道:“我大理国在此区区十数人,便一起冲入人群,怕也不过杯水车薪。何况大理国小,势不能与宋国武林当面决裂……为今之计,唯有设法转开这班人的心思是上策。力分则弱,凭萧峰身手,必有机会脱身。”打定主意,故而出声。
慕容复猛醒之时,心底早已发狠暗恨这一时自误,此时当面,更焉肯放过?长眉一挑,冷冷举手施了一礼,道:“段王爷请了。难得令郎如此仗义,想王爷父子同心,今日亦有意一挑群雄,要以赫赫天南段氏威震中原武林么?”
段正淳听得暗吸了口冷气,心知这么短短两句话,逼人处真不输利刃,自己倘一个应对不当,休说救得萧峰,连这边十几条性命、大理段氏百余年声名,怕都要葬在少室山上。当下只对身周群雄的疑惑之色视若不见,应声道:“慕容公子言重。我段氏虽僻处南疆,但承祖训,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