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完了她的讲述,秋露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说人的运气,那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有人天生运气好,不用多做什么就一生顺遂,有人就倒霉得要命,活像霉神附体。常明珠的运气就很不好。
扶桑人打来的时候,她不幸和家人失散了,在乡下躲了不少时日,等局势平静之后出来,却发现家里人早去了南方,只有一个未婚夫可以依靠。她未婚夫已经投靠了扶桑人,对她倒还有几分情意,二话没说收留了她。常明珠在未婚夫那里住了一段时日,一日却偷听到那男人跟心腹说要抛弃她另娶,还打算把她献给一个粗鲁方扶桑军官。她吓得要死,寻了个机会逃出了未婚夫家。
逃出去后的经历她没有细讲,但秋露可以想象,一个娇贵漂亮的独身女郎,要在这个世道里保全自身,要经历多少惊心动魄的险境。要不是常明珠一向聪明敏锐,又有几分运气,现在还不知沦落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她倒在秋露怀里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眼角划入鬓间,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过去不懂事,总以为家国兴亡,民族存续,这些东西虽然重要,却离我很遥远,丈夫才挑重担,大事与妇人无关……现在才知道,泰山压顶之时,谁也逃不了……没有国,哪来的家……”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声嘶力竭,似乎要从喉咙里喊出一种石破天惊的东西。秋露一动不动地坐着,一手揽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最后常明珠哭着睡着了,秋露把她抱到床上,她似是不安,砸吧了砸吧嘴,往被子里缩了缩,又安稳地睡过去了。秋露任劳任怨地打了水来,给她擦干净脸,才自己去睡了。
次日一早,秋露就起来监督士兵跑早操,响亮的号子声传入帐中,常明珠立刻被惊醒了,她瞪着陌生的帐顶,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吃过早饭后,她找到秋露,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在她这里找一份工作的意思。
秋露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夹在指间的笔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思量了好一会儿,笑道:“你不想和家里人团聚吗?”
怎么可能不想,常明珠微微黯然,艰难地开口道:“你有所不知,我家也算仕宦名门,家风一向严正,我流落在外这么久,虽然不是我的过错,也早说不清了,如果现在回家,最好不过是往庵里一送。”
她们家外头看似开明,女孩子跳舞交际,交男朋友,穿洋装说洋话,上新式学堂,实则内里保守。她自知清白,但在一些古板之人眼里,只是单身女子独自在外这一条,已是不清白了。
秋露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要在姜家当差,必要过政审这一关。这样,我找人帮你申请,能不能过,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常明珠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闻言感激地道:“这样就很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守规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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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一开始,扶桑人就摆出了鲸吞中国的架势,叫嚣着“三个月征服中国”,事情的进展却不尽如人意。
在东方,顾家咬牙抵抗,尽管士兵素质与扶桑兵尚有差距,但双方的武器差距却没有多大;在北方,姜家强大得如同一座山岳,双方的每一次交锋都是血与血的较量。战争开始大半年后,中华大地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局面:扶桑、姜家、顾家的势力都在扩张,在三方磨盘一样的绞杀下,损失的是南京朝廷,以及打定了骑墙观望主意的墙头草小军阀。
姜家的军备比起扶桑军队来还是有所不足,为弥补劣势,秋露放弃了阵地战,一直在带着部队打运动战。
当季节轮转,深秋的寒霜把树叶染红的时候,她正在一处宽阔的河边停留。
夕阳映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美得似幻还真,秋露捡起一枚小石子,压低身体瞄准水面,石子脱手而出,在水中连点四下,溅起四个圆圆的圈儿。
她直起身来,笑道:“好久不练,手生了,以前能连打七下的。”
军需官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忍不住道:“副帅,那个美利坚商人又来了,如此诚心,您不见见么?”
秋露一手插兜,瞥他一眼,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她感觉风拂在脸上,带来粗粝的愉悦,便舒服地眯眼道:“看在他诚心的份儿上,就见见吧。”待他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喜色,又道,“就这一次啊,下不为例,以后少听人糊弄两句就当了真。”
世界上什么人最喜欢战争?除了胜利者,恐怕就是军火贩子了。
秋露也很无奈,自从战争开打以来,无数的军火商争着抢着跑到她面前,向她推销种种武器,其中大部分都在她的冷淡下退却了,只有小部分人不肯放弃,还坚持跟在她身后,其中最执着的就要属这个美国的军火商麦德森。
军火商们推荐的武器五花八门,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统一装备的概念,像姜大帅的手下,有的军队装备德式枪械,有的装备英式,有时甚至一支部队之间的武器都不能统一。
有时秋露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支军队装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武器,后续维修保养的效率要多么低啊!而各方居然能够忍受这样的低效!
有鉴于此,姜重嘉手下的军队,使用的武器全是自造,枪支和弹药都可以互换,不存在报废之后无可替换的情况。而就是自家造的这些武器,跟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