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就几句话,看似平淡无奇,该表的功表了,该掺的水掺了,一点儿不落痕迹,很见功底。
不像清高傲气的女学生,倒带着几分精明油滑的官僚气。
他也没急着表态,只是应了一声,说明天要去那几个厂子里瞧瞧。
秋露看他面露疲惫,便看了看窗外,说天色已晚,这就要回去了。姜大帅手搭在扶手上,撩了下眼皮,对女儿说:“你去送送,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待送了秋露到门口,吩咐卫兵好生护送她回去,重嘉转回花厅,见父亲仰靠在椅子里,歪着头,像是睡着了,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半杯冷水。
她才要招呼人把父亲抬回房去,隐约听到响动的姜大帅已经睁开了眼,懒洋洋地道:“你回来了。”
重嘉轻声道:“爹,时候不早了,你回房去睡吧。”
“不忙,你过来,坐到我身边,爹和你说说话。”姜大帅勉力起身。
重嘉走去拿了件外套给他。那外套也是军装,挺括漂亮,只是不贴身。姜大帅披着这件外套,先端详了她一会儿。
他的眼神很怪,透出一股陌生,好像不认识她似的,重嘉不由得摸了摸脸,就见他脸上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撇过头去,嘴里啧了声。
重嘉这下明白了,他是故意这样作态的。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是不问。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姜大帅撑不住,一拍大腿,叹道:“闺女啊,你跟爹说实话,你跟苏家的丫头,是那个吗?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正常啊?”
重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听这话,当即就生气了:“爹!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有人跟你嚼舌根?你跟我说,是谁编的瞎话?我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在土匪窝里呆久了,曾经遵纪守法的四好青年姜重嘉也难免染上了几分匪气,学了几句恐吓人的口头禅。
不得不说,她抓重点的本事相当不错,姜大帅也无意隐瞒,当即就苦着脸把人卖了:“是老六。”随后又忍不住说,“你都多大了?不肯结婚,也不肯跟那些时髦的小姐们似的交个男朋友,人家可不得猜你是有毛病?”
老六就是姜家的六姨太,出身风尘,人不坏,就是嘴碎。重嘉一听是她,顿时冷笑道:“六姨太的嘴里能跑马!她那嘴里能说得出什么好话来?”
“那你不肯成家是怎么回事儿?”姜大帅紧跟着问,他拢共就生了这一个女儿,掌中宝似的捧大,早些年还不觉,这两年有了年纪,越来越后悔纵着她不成家。
他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时候就剩下她一个人在世上,无儿无女孤零零的,只要想想,就叫做爹的难受。
重嘉的嘴张了张,他立刻打断道:“别说什么以身许国的屁话!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也没见过因为要打仗就不成家的。你以为你是汉朝的霍去病啊?就算是霍去病,人家也还有个儿子呢!”
当晚父女两人最后不欢而散。重嘉的父母早早捐躯,养父母也一生忙于工作没有生育,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她从不觉得婚姻是什么必需品。
第二天,她一早起床,陪父亲用过了早饭,一行人乘车去了食品厂。秋露早就在那里等着,一见警卫过来,立刻上前迎接,引着他们进了工厂。
这家工厂新建不久,地上的碎石都没清理干净,不远处还有工地在施工,机器作业的声音很刺耳。
背靠如今东北最大的势力,这家小食品厂也似模似样的,西北军开的薪水高,福利好,当地人都抢着来做工。
秋露一路随口介绍厂子的情况,一路领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新官上任,事情千头万绪,也没闲心修整办公室,墙上糊了几张报纸,室内空间不大,正中央摆了张大桌子,边上放两把椅子,桌子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文件。
她顺手把文件划拉到一块儿,竖起来对齐放一边,从底下翻出一个小本儿递给姜大帅,说那是她刚写的指导农民科学养鸡鸭的手册,已经下发。
早有人机灵的跑去隔壁房间拖了几张椅子过来,请随行人员坐下。一个随从看着那张椅子撇了撇嘴。
厂子新建,连椅子都是只磨了磨毛刺没上清漆的,给他搬椅子的人脸都红了。
倒是姜大帅不挑这个,他坐着翻了翻那本手册,再看秋露时,那眼光都不一样了。他少时家贫,也把过锄头养过家禽,可从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些门道!
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学生,竟然还知道这些农民家里的事儿嘿!
姜大帅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秉承着一个朴素的观念,那就是,能创造发展生产力的人最值得尊敬。
有了这本实用的手册,哪怕还不知道她究竟管不管得住这么大一摊儿,姜大帅都决定支持她了。
听秋露简单说了一下近期主要抓的工作,一行人离开办公室,到工厂各处去参观。在一个制作饼干的车间,姜大帅直接取了一块儿才生产出来的饼干,一掰两半尝了尝,顿时赞不绝口,指示道:“别的不管,这个要优先供给部队。”
这批饼干本来是准备送去农村给贫苦人家的孩子当福利的,姜大帅这么一说,秋露也只好答应着。
中午也是在厂里吃的,食堂的师傅特地做的小炒,三四样精精致致摆上,还有一瓶自家产的白酒。
视察过各个工厂后,姜大帅又在城内盘桓了几天,见女儿做事得法,军政民务梳理得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