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秋露回头看了看□□的队伍,想说点什么,终究也没有开口。
一路到了梨园春楼下,卫兵在车里等着,重嘉和秋露上去。
早有有眼力的伙计过来招呼,问明了姜家定下的包厢名,一面躬身领着二人上楼,一面殷勤地问:“二位,今儿是吉庆班排演新戏,且得有会子呢,要不要叫个唱的过来,也好打发辰光。”
他见重嘉穿的是军装,衔儿还不低,便把她当成了哪家的叛逆小姐,偷穿了家里兄弟的行头,专程出来捧角儿的。如今京里这样的主儿虽不多,却也不少,他在梨园春当伙计,什么样人没见过?
“不必了,我们清清静静的说话。”秋露说着,打赏了他几个钱。
伙计接了小费,又问:“那二位要吃什么点心,什么茶?我们这儿的茶点都是干净的,您放心。”
不等人说话,他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名单,到了包厢外,侧身推开包厢门。
“来一壶吓煞人香,四样点心。”秋露自如地吩咐道。
不一会儿,茶点心都上来了,姐妹二人拒绝了楼里的伙计一旁伺候,秋露亲自动手斟了两碗茶。
这个包厢的窗户正对着戏台,这会儿窗子开着,可以看见戏台上有个穿戏服的正练习走步,来往的人很多,有个半大孩子正提着花篮卖茉莉花儿。
秋露探身叫了那孩子上来,买了他两支花儿,白花衬着绿叶,看着就素雅清新。她拿起一支别在自己的衣襟上,另一支掖在重嘉的上衣口袋里,顿时满室都香幽幽的。
“怎么剪头发了?”重嘉问。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坐姿端正,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揭开茶盖,从袅袅热气中睇过来的那一眼,平淡中蕴含着足以惊艳世人的神采。
秋露托着腮,笑嘻嘻地看着她,回答说:“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换个发型嘛。”
她真没有想到,上次见面那么突然,姐姐竟然还注意到了她的头发长度问题,明明也没有短多少。
重嘉沉吟:“是京华大学吗?你是什么专业的?现在京华的校长是梅久祯,这个人的人品不好,治学的态度还是好的。”
“姐,你还认识京华的校长?”秋露有些惊奇地问。
不是她大惊小怪,众所周知,姜家是军阀暴发户,大本营在西北,重嘉身为姜家的大小姐,又是早早从军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和文化界扯上关系的人。
重嘉笑了笑。
当然是有关系的。京城是全国的文化中心,人文荟萃,又是数所最高级学府的所在地,在朝廷的主持下,中国顶尖的人才都向这里集中。
西北姜家不只是有一支军队,更是一个横跨军政两界的庞然大物,要维持这个庞大集团的运行,当然需要人手,加上重嘉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西北的各项建设都需要新式人才,结交几个文化界的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事实上,她不仅与不少文化界的名人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还慷慨解囊,出资资助了不下数百名贫寒学子留洋。
她资助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回国后给她、给西北军工作,只是一项博名声的投入罢了。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人人平等、职业平等的说法,读书人,还是能出国留学的读书人,那放在整个中国都是拔尖的人才,既然是拔尖的人才,就必然有自己的想法,连朝廷也不可能强制他们做什么,何况是西北姜家。
秋露听了她的解释,倒也不觉得惊奇。朝廷如今已经是一艘破船,还在船上的人拼了命的想下来,而各方军阀自然是想从这艘破船上捞最后一把。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桌上的茶渐渐失去了热气,秋露正要起来把冷茶泼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嚷之声,好像有人在争执。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秋露推开包厢门,就见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边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男人正在纠缠一位年轻的中国小姐。
那个外国男人穿着不错,像是喝了些酒,身形踉跄,脸上涌起两团红晕,此时正大着舌头叽里咕噜说洋文。
被他纠缠的小姐虽然极力反抗,神情尚算冷静,也用洋文回了些什么。她的男伴身形瘦小,鼻子上架着副金边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对付不了那个外国大汉,只能在一边扎煞着手干着急,而周围的看客指指点点,没有敢上前帮忙的。
秋露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声,那位小姐还是熟人,正是之前她在万国园的宴会上搭讪过的那一个。
她回头望向姐姐,却见重嘉看着楼下神色冷凝,伸手摸向腰间,拔 出了枪来。
还在借酒装疯纠缠女子的外国男人忽然感到劲风袭面,才要偏头,一枚子弹已经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他顿时僵立原地,待反应过来,立刻暴跳如雷的抬头,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敢向他射击。
子弹射来的方向站着一位全身军装的年轻小姐,正冷冷看着他。
他几乎要气炸了,脸色铁青,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重嘉,当即就是一篇污言秽语的破口大骂。
重嘉根本不回他,只是又举起了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胡乱扔下几句狠话,转身就跑入人群中不见了影子。
重嘉把枪收回枪套,那位被骚扰的小姐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了体面,仰头对她感激地一笑,上楼来道谢:“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