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你看那边!”他忽然发现了新的景致,不由喊了出来。从刚才起就听到淙淙的水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穿越过一片平原,放眼望去,一条缓缓东流的长河清晰可见,正是泗水。
“离帐之后一路狂奔中途未曾改变方向,由此可知,沿着泗水一直走二十里再往西直行,当可直达燕县。”贾诩的声音如同泗水的水流一般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现下并非汛期,泗水河流显得安静而温婉。
两人不曾下马,只是沿水而行。
s-hi润的风拂过两人发梢,让人身上带了一些水气。现下已是黄昏。夕阳从对岸青山数峰的间隙里斜斜s,he出,让河中荡漾的碧波变得金黄幽暗。暮色渐临,风中逐渐泛起凉如秋水般的萧瑟寒气。
数月之前黄河决口,想必便是注入此条河道南流入了淮河吧。贾诩想。还使得下邳境内的泗水暴涨——之后被郭嘉和荀攸加以利用,灌城击破了吕布。而泗水之水大抵是降雨,本就危害极大,平时温婉可亲,汛期常成水灾。若是修建水库,并且在下游河道实行疏导,不但能免除水患,还能灌溉封丘一带的农田。
只是无论政事也好,兵事也罢,从他嘴里讲出来,也不知曹c,ao会听信几分。他当然知道曹c,ao表现上固然礼遇有加更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曹c,ao心里对他们存有的顾忌也疑虑从未消失过。自从加入曹营,他遇事便多方推敲,苦心探查,是以曹c,ao问计于他往往能做出切中要害的回答,博其赞赏。如若不问,便烂于腹中,以免予人争功之感。
若是遇到一旦举棋不定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曹c,ao却还在抱有疑虑之时,则是他真正展现的机会。即便曹c,ao未必会听他的,也可说通曹c,ao身边能看清形势之人一并进言,必然使得曹c,ao接受并定下那能定乾坤的一策。此后曹c,ao即使对他不十分信任,也必然不会官渡战后便闲置他。
他自是不知数月后许攸来降,曹c,ao还在犹豫要不要听许攸之言袭击淳于琼之时这招真的生了效。
无论是这奔流而过的水,还是对岸巍峨高耸的山,自己目前都还没有发表见解的权力。但他知道曹c,ao对他的信任终究会一点一滴增加,他可以等。有朝一日,终究会有指点江山的权力的。
他更知道这些急不得,中途亦不能出错。曹c,ao本就多疑,一旦重新引起曹c,ao的怀疑,便满盘皆输。
“先生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数峰青配合的夕照,煞是好看。”
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霞光映在数峰之间,斜铺水中,映出一片灿烂的云霓,确是动人。
张绣向远处眺望了半晌,犹豫着却依然低声道:“好是好,还是不如……那时候的。”他顿了顿道:“先生还记得吗?以前与将士们c,ao练完毕,我总是爬上城楼指示他们归队。太阳经常就是那时候落下去了,先生有时候也会上来一起看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而现在……不是不好,却总觉得,不如那时候来得自在。”
贾诩当然记得。
那是整个南阳夕照最美的一处城楼,他时常会登楼眺望。当然某个笨蛋一直嚷嚷让他经常没办法好好看。
收工的时候笨蛋总是很开心,看到贾诩忙完了文书工作也上了来就会更开心,一定要拉着贾诩在城楼上并排坐着。他看见夕阳照在张绣的侧脸上,让那蓬松的头发显得尤其柔软。脸上大大的笑容挂着,仿佛宛城并不岌岌可危,仿佛有贾诩在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仿佛这样的日子会如每天日出日落一般,直到永远。
笨蛋在城楼上的笑容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便消弭于无形,他一瞬也不愿意多去想。
那太可笑了。
那太幼稚了。
……那太绮丽了。
比任何夕照都绚烂的那种。
张绣回望贾诩的时候,贾诩已将头垂得极低,一丝表情也捕捉不到。
云袭忽然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阡陌之间赫然顿住。张绣连忙给爱马顺了顺毛,然后警惕的注视了一下四周。山丘一侧的林子越发安静了,鸟鸣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沉寂。最糟糕的原因自然是被来过的一支或几支部队惊走。
张绣跳下马匹,开始观察路面。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不少蹄印。按照行程,明明离燕县还有好一段路程。
贾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观察了蹄印一阵后脸色微微一变。
“是袁绍军的幽州突骑。”张绣低声道,常年与马为伴让他对在各种骑兵x_i,ng质知之甚详。幽州突骑是袁绍在最北面的幽州训练出来的最强大的j-i,ng锐骑兵,横扫北方平原所向披靡,能与之抗衡的只有西凉铁骑和已经殒命的吕布的并州狼骑。
“敌军主力不可能深入到这一带。应该只是只是作斥候使用的少量骑兵,可能还有抓获俘虏的使命。”贾诩大致计算了一下马蹄印数,沉吟道。“这带鲜少有村民游荡,却是行军必经之路,容易捕获掉队者或者逃兵。”若是跟他们撞上,只怕落单的两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迅速上马,一边尽可能绕着弯一边往燕县赶去。然而老天爷偏偏像跟他们作对似的,没跑多久,一队骑兵的影子就从不远处迤逦而来,竟是有数十骑之多。看来应该是分散收集信息的地方斥候,吃准这个时辰我方无部队出动才敢在此聚首交换消息。贾诩顿时心中一紧,偏偏还被他们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