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看递到手上的并非铜钱而是碎银,开始还是张生人勿近脸,几乎眨眼就转成了熟人模式。
“这位公子,小的实话告诉您,咱们这儿只有两位主治大夫,可这得了重病的病人,遇上少的日子有十几个,多的日子能有几十个,最前头排的是军爷,这个没得商量。接下来是几位富户,您要是拿得出钱来,可得赶紧往外掏,等过了这村没这店,能塞到大夫们跟前,兴许还能来得及救上命。”
李逸忙不迭把藏的金叶子给掏了出来。
小哥一看竟然换了金子出来,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忙从里头唤了个大夫模样的人出来。
那大夫拿着金叶子看了看,直接对着役人小哥吩咐:“抱上病人,到隔间诊治。”
三人到了临时盖的土屋隔间,平安的病看了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大夫先唤人勺了碗煎好的成药给平安灌下,这才对李逸道:“是疫症无疑,待我去开个方子,还请公子在这儿稍坐片刻。”
李逸在屋里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忽闻外头传来叮咚响声,显然是兵刃碰撞甲胄的声音。
李逸猛抬头看向门边,还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已冲进来两个高大的兵丁守紧了门口,后头跟进来个校尉模样的人,身材高大杵在小隔间的正中。
门外,大夫指着李逸道:“就是这人带了个太监来。”
李逸心道完了,事情败露,要知道寻常人哪里能带着个太监。事到临头再怕也是没用,不如要死也死得好看些,李逸干脆拿出气度,坐正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校尉张祥顺着大夫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灰墙下李逸明明破衣烂衫地坐着,却能将一间土胚茅屋照得熠熠生辉起来。
他也是曾见过一两位封了爵位的贵人的,然而和眼前这位比,那倒是母j-i同凤凰的差别了。
张祥不住心内狂跳起来,一时又惊又喜,心想这下可逮着条大鱼了,显然这是位前朝的贵人,管他是什么牌位上的人,等报了上去,立了功,升官发财也就不远了。
张祥内里窃喜,面上反更要摆出些气势来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带着个太监?可是前朝余孽?!”
李逸看了看平安,对着张祥道:“让大夫先将人救过来,我自会一五一十告诉军爷,保证军爷不费半点功夫,立个头功。”
张祥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个条件能谈拢,他也不差这半日时间,真要是事主不愿意,他一样要费时用刑,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结果。
当下,他又看了看平安,转头对李逸道:“想不到你落魄至此还能做个厚道主人,我就成全了你们主仆之义。”
“张大夫——”张祥侧头喊人,那大夫早听清了条件,识时务地在门外答道:“三副汤药下去,夜里就能救过来。”
张祥点点头,转而向属下吩咐:“把人给我看严实了,掌灯时候我再来问话。”
等到了掌灯时候,平安果然缓了过来,脱离了疫症的凶险,灌了药又沉沉睡去。
李逸摸了摸平安的额头,正要从榻旁退开,听到身后门帘掀开的声音,他想是张祥来了,一时也懒得回头。
此刻,用来问诊的土胚隔间外,临时搭起的凉棚下,已有长长一串人影鸦雀无声排作两排,个个官服皂靴,肃容恭谨,倒把个小小善堂硬生生整成副朝堂气象。
最先报上此事的校尉张祥,早已被挤到了队伍的末尾,他立在那儿,多少有些发呆,显见是被这场面嚇得懵了。
他实是难以想象自个儿钓到的是多大的一条鱼,竟能惊动了眼前这尊大佛亲驾。
众人已分退至两侧,随侍的赵喜上前几步,恭敬掀开帘子,赵渊缓缓走了进去。
灯光昏暗,赵渊眯起双目,他的眼里不见土屋破席,不见躺着的病患,所有的一切都化成模糊团影。
只有李逸的侧脸,陡然放大到跟前。
记忆里的人褪了青涩模样,下巴连着颈脖的弧线显得愈发修长,动人。
李逸的目光专注,正将手从病榻上收回来,脸上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赵渊皱了皱眉,他不喜他专注望着旁人的模样,只觉心底被窝了一坨冰,生出的全是冷意。
李逸眼睑低垂着,转身时方朝赵渊看了过来。
李逸毫无准备,待看清赵渊就立在离他不足几步的地方,整个人都僵直了。待他反应过来,惊怒交加,血气翻涌上来,顿时眼前发黑,站立不稳栽倒下去。
赵渊一步上前将人捞到怀里,他看看了四周,除了平安睡的病榻,再无处安顿,便干脆单膝跪地,将人斜搁在自个儿身上。
“太医!”
帘子哗啦掀开,早预备着跟来的太医匆忙进来,见了病人忙跪下把脉,片刻后道:“这位公子不曾染疫,只是c,ao劳过度,内外失调,又兼受了惊嚇,气血紊乱这才晕倒。”
李逸原也不曾完全晕过去,经了这说话的片刻功夫,不等太医掐人中,他已清醒了几分。
李逸见赵渊正抱着自己,挣扎着就要起来,奈何这点力气肃王一只手就将他压下了。
“赵深,你放开!”
李逸破罐子破摔,半点不惧,指名道姓地呵斥起来。
太医闻言,吓得哆嗦起来,外头立着的众人亦心下皆惊,什么人敢直呼大行皇帝的名讳?!
赵渊脸上寒若冰霜,不发一言。
伺候在旁的赵喜看着情形不对,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