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离了协会,卢商维才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做杂役打扮的他恨恨地拍了拍车辕,咬牙道:“总有一日某要杀净这帮术士。”
卢商维出自范阳卢氏,是主脉一支的长子也是嫡子。亲妹妹是当今皇后,外甥是圣人唯一的嫡子,一生顺风顺水,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过往纵是说起术士跋扈,也有圣人在前面顶着,他们冷眼看着不觉如何。眼下真让他跟术士打交道,他才明白圣人的不易。
“郎君消消气,大局为重。”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几个同样扮作协会杂役的男子吓得连声劝说。这里还是协会的范围,万一有路过的术士或者学徒听到便麻烦了。
卢商维也知要忍,用力吐了口气,翻身上了马车。只是他越想越不甘心,不免又低低骂了句:“一帮装神弄鬼的骗子。”
几个扮作杂役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果断转移话题:“郎君咱们回去么?”
卢商维迟疑片刻,改变主意:“去大明宫罢。”
他虽在陶信柏面前承诺要尽快推齐王登基,但心中却疑虑颇深。陶信柏前后两日的不同态度让他警醒,怀疑有什么发生了是他不知道的。他在心里仔仔细细将昨日陶信柏跟九郎之间的对话推敲了几遍。思来想去关键还是九郎提到监察寺查到了神仙散的源头。莫非神仙散在圣域也是什么禁忌不成?能让陶信柏轻易改了主意。可陶信柏背后是四阶术士陶玄如,又有什么能让一名四阶术士顾虑的呢?
他琢磨半天不得要领,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件事须得跟韵娘说一声,听听她的主意。想到当今皇后,陶信柏半是无奈,半是头疼。自惜儿落水改了性子,皇后一口咬定惜儿被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日渐偏执起来。跟她说旁的事,尚能心平气和,一说到圣人和沈五郎,立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当日行刺皇帝他说时机未到,皇后却因着沈五郎从安北回来受了刺激,不等布置妥当便发动起来。想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他忍不住摇摇头,暗道一声可惜。
只盼着她莫要再钻了牛角尖,好好思量思量齐王登基的事。
第230章 商议
大明宫、长乐殿。
位于后殿的一处静室内, 皇后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正端坐于临窗的月牙凳上, 翻看着手中一本梵文经书。
这个世界, 因着圣域出现,术士的强势, 曾经流传于两汉的各种信仰都逐渐销声匿迹,佛法也是其中之一。皇后幼时听着圣域和术士的故事长大,原本也是相信术士是仙人的。但随着卢惜绮落水换了性子,皇后费尽心思寻到术士铲除妖孽不得,就再也不信这些了。
正如同占据了惜儿身体的那个女人说的一样,术士不过是懂得多一些的人罢了。皇后虽然厌恶于她, 然对于她的很多话却是赞同的。
后来机缘巧合, 皇后接触到了佛法, 竟是一日日深信不疑, 虔诚起来。
眼下她看的认真,有侍女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卢侍郎让人传话……”
不等侍女说完, 皇后头也不抬径直道:“召他进来罢。”
侍女轻声应是。
不一会, 卢商维眉头紧锁走了进来, 看到皇后下意识道:“圣人不在, 你也要避讳些, 召见外男……”
原先圣人在时,后宫召见外男须得圣人恩准。现在圣人不在,皇后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架势。听得卢商维念叨, 她不耐烦地把手中的佛经丢在桌上,噙着冷笑看向他:“我见自个的兄长有什么可避讳的。”
卢商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转念又想到两人连行刺圣人的事都做了,再讲究这些颇有些自欺欺人。他干脆闭口不言,先去给静室墙上挂着的仕女图上了一炷香,默默地看着画上巧笑倩兮的少女半晌,寻了个凳子坐到了皇后对面。
待视线扫过桌上的梵文经书,他忍不住劝道:“这些经书偶尔看看就算了,内里什么转世、来生全是唬人的,莫要太过沉迷。”
皇后冷笑:“惜儿被个孤魂野鬼占据了身体,这也是唬人的?况且这里面说的若是假的,陶玄如和高运明为何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那个女人的手稿,为的不就是死了能再活一世么。”
“……”
卢商维再次被噎住,有些头疼地扶额,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全身带刺的皇后说话。他叹口气跳过原先准备的说辞,直接把跟陶信柏的对话说了一遍,未了面带忧虑道:“陶信柏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忧虑并非近日才有,自一年前陶信柏主动释放信号开始,卢商维心中便存了一份警惕。过去圣域c-h-a手世俗皇权从来粗暴的很,打压哪个,扶持哪个都是一句话的事。虽说当今圣人强势,但卢商维也不信圣人能拗得过术士去。可哪想圣域会这般费事,从一年前布局就为了对付圣人。
然他心中虽然不安,却又不得不入局。
皇后的鼓动是一方面,另一面他看的清楚,皇帝对卢家动了杀心。这股杀心因皇后逼迫卢绮娘嫁入沈家而起,因卢绮娘离世达到巅峰。这些年皇帝一直引而不发,卢家其他人当皇帝渐渐忘了当初的事,他确是知道皇帝这个人如何的睚眦必报,翻脸不认人。
况且随着沈五郎逐渐长大,皇位的归属又引爆了新的矛盾。皇帝迟迟不肯立太子,他隐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他的阿耶天真地认为无论是齐王、还是沈五郎,皇位给谁r_ou_都是烂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