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解什么都没有说,他仰起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树枝与藤蔓,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见不着烟云,唯有些许光漏出,长靴踩在枯枝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远处山岩闪过些身影,看不清是什么种类,林间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笑声,又极快没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沧玉实在好奇,看得出玄解没有解答的意思,仍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玄解便道:“底下的水是分离开的,这里不是天生地长成的,而是被神通硬生生搬运过来的,就跟琉璃宫一样。”
前面沧玉都听得懂,听到最后一句却不太明白了,于是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琉璃宫?”
“不错,琉璃宫的冰与海皆是外力接成的。”玄解听懂了沧玉的疑问,他拍了拍手,撇去刚刚落地时沾到的些许灰尘,他惯来什么都好奇,背地里不知道瞒着沧玉偷偷学了多少知识,这下总算派上用处了,难为个二十来岁的小烛照,倒给几千岁的老天狐科普。
沧玉“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初时的确是很好奇,可知道答案之后就不那么好奇了,这又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证明玄解比他更敏锐,对外界更有求知欲罢了。孩子跟大人的世界是不太一样的,玄解有时候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有时候又像个自成一个世界的孩子,沧玉对他向来是放养,如今更不例外。
玄解当然不会问沧玉为什么不知道,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知晓沧玉明白许多事,可在当初游历人间的时候,也曾见过沧玉自囚于许多困境之中,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童,更不会将天狐奉为神明,纵然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可普天之下,谁又敢说自己事事清楚,件件明白。
就连始青都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他们俩说了几句话,就要按照之前看到的方向往前走时,林木之中忽然传来了蛇类滑动的声响,鳞片刮擦着树木,银铃般的笑声来来回回地摇荡着,顷刻之间就有声音从顶上传来:“原来是贵客到访,我说今个怎么花都开艳了几分,主人久候多时,还请二位随我来。”
沧玉抬头看去,只见个穿了绛色衣物的蛇女笑盈盈地懒卧枝头,红鳞蛇尾一甩一甩地抽着老树,很快就卷着树枝倒挂了下来,火红的头发如同地下凭空窜起了焰苗,正熊熊燃烧着。那蛇女伸出手挽了一把头发,吹了个口哨,无数藤蔓忽然纠缠成辆小车,几只小小j-i,ng怪从地底下冒出,那蛇女不知何时落下地上,行了个大礼,娇声道:“二位请上座。”
这车看起来款式不大一样,可方式却差不了多少,沧玉心道:“人间叫做人力车,这妖界居然黑心到这种地步,还有承包妖力车的。”
不过心里再觉得怪异,沧玉面上仍然不显半分,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还要露怯给人家看,便泰然上了小车,等到小j-i,ng怪抬起车时才发觉这是顶露天小轿,后头还有两个低矮的小怪,只是生得太小只,埋没在枯叶里,他没能看见。
这几只j-i,ng怪多都生得矮小丑陋,力气却很大,沧玉与玄解两个大妖坐在轿子上,他们抬得稳,走得快,如同疾风般,蛇女跟行一侧,为他们俩掌灯,这森林之中光线并不明朗,有了灯光,更突显出此处的十分y-in森,加上蛇女一直在旁边咯咯发笑,声音恐怖凄厉,叫沧玉直起j-i皮疙瘩。
不多一会儿,便见得天光泄露,林木分开,他们如同一场飓风卷过世俗,终于冲破了烟尘,能看见远方霞光灿灿,高山远天,幽静如世外仙境,偶能听见鹤唳蛙鸣,只见得万千生灵走动,无数妖族盘桓,说是原始,却也有几分野趣横生。
蛇女纵声大笑,她这一路总是欢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并不如凡人那般老实用双足赶路,只一条蛇尾荡着秋千,老藤青松皆是她的路,这会儿将身子一投,蛇尾化作两条长腿来,揪下把丛边的黄花,红唇微启:“主人的贵客来了,还不开门。”
悬崖峭壁上忽然支棱起两条沉重的铁索,几乎能听见整座山都在变化,两队白鹤穿云而过,羽翼微扇,卷起fēng_liú,化作一条风漩似的桥梁。
沧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着那j-i,ng怪忽然跳进了风眼之中,那蛇女也快活地蹿了进来,如同电梯般直接坠了下去,许多白鹤停在了铁索之上,黑漆漆的小眼睛望着他们。
沧玉忍不住在心里蹦出了句国骂。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来了。”
辞丹凤的指尖轻轻一扣, 与金石座位的扶手相击撞, 发出声清脆的声响, 这殿内妖族不少,各个都寂静无声, 只见得妖童把羽扇, 媛女捧玉瓶, 皆垂目禁言,半点声响都不发出。他生来是个男身,可对性别却无什么挂碍,因而时男时女,今日化作个女身, 仪容娇媚,秋波妖娆,一双长腿抬起架在桌前, 慵懒地斜靠着, 有说不出的姿态动人。
山海间宫殿无数, 光是妖族就不下万数, 几乎成了个庞大的妖国, 而辞丹凤平日办公自然有其他去处, 这休憩的宫殿除了侍奉的小婢小奴, 平素没什么妖敢搅扰, 偶尔迎来做客,多带有暧昧的暗示,如今底下站了二妖, 却不是来跟他做风花雪月之事的。
左右各站着一个,左边那个男子生得霜姿典雅,庄重非常,只是脸色严肃,减去了几分风情;右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不过看着身段纤细柔媚,应是女子,只露出双眼睛来,目光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