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呵斥震得人心惊肉跳,“敢冲撞我们大人的马车,简直大胆!”
“小祥顺!是我家的小祥顺!”村姑打扮的少女破开层层人海,扑腾跪在马车前,“大人!求大人息怒啊!家弟年幼,不通事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将懵懂的男孩子拉至身侧,伸手按下他的脑袋,和自己一块俯首磕头。他们周围空出一片无人区,行人皆识趣地绕开是非之地,不敢围观议论,只低头走自己的路。
此座城池名曰洛阳,乃三国交界之域,亦是三方约定的中立之所。洛阳城最为繁华丰饶,又横跨敏感疆界。三国纵然有百般思量,也只得暂凭一纸和约细细相争。三国都欲达到损益最小,不敢轻易操动干戈。如此一来,洛阳便成了一个奇妙的、没有战乱的安居城,一方流民们做梦都想来到的桃源。
但也正因它属中立之地,洛阳城内的皇官贵族相当复杂,势力网络密密麻麻,暗潮汹涌。每一日,大街上都会出现华贵的马车。无人清楚那些马车里装着怎样的大人物,魏国?蜀国?亦或是吴国?可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场欠缺王法的中立混乱里,底层平民的性命不值一提。
唤做祥顺的孩子看看马车,环顾四周,一脸迷茫。他这样的年纪,尚不能理解家姊额上滴下的冷汗。他不明白为何行人目光瞥来,充满怜悯像看着死物。于是孩子拉紧姐姐的手,抱紧那只折断的纸鸢。
“你那只纸鸢一点也不好看。”那位大人从马车上走下来,递给孩子一只苍青色的鸢,“我这个好看多了,拿这个去放吧。”
“哇,比我的大好多呢。”小祥顺举着自己新的纸鸢,开心地蹦跳,“它一定能飞得好高好高!我现在就要放!”
“不想说点什么吗?”小豆丁欢呼雀跃,急不可耐。年轻的大人抱着胳膊,看着他轻笑。
身旁的阿姊扯了下祥顺的袖子,男孩子于是挠了挠脑袋:“……谢谢大哥哥?”
“错。”那位大人摇头,“你要与你姐姐说——‘对不起’。”
短暂的交谈过后,那位年轻的大人物俯身上车。车轱辘重新转动,一场小冲小撞来得突然,去得亦烟消云散。至于小祥顺姐弟,自家主子都不介意,护卫自然不会停下来没事找事。
“苍大人,周生那条路行不通,那……接下来是去拜访章临俞么?”护卫掀起帘子,弱气的音调和先前的粗暴完全迥异。
马车内摆着许多竹条,少年拾起一根细线绕扯,编他的下一只纸鸢:“不然你以为?难道要两手空空回去发懵?”
“……遵命,苍大人。”得到指示,车夫预备转向。下一秒他眼前一亮,瞥见附近有家茶馆:“苍大人,方才路途颠簸,出了点事故让您受惊了。前边有间茶馆,不妨……”他抓紧时机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不去。”遇见那对姐弟,少年忆起旧事心下正烦,便想也不想。
风吹起马车的帘子,名为“云上”的茶馆人头耸动。风夹带传说的余音,说书人的声音隐约飘出:“那天夜里,黑龙为昭莲帝姬带来了一只纸鸢……”
少年突然恍惚,编制纸鸢的手一颤。
破碎的记忆零零散散,仿佛身处冥冥。
“下车,喝茶。”
一声令下,一堆护卫呼啦啦挤进茶馆。
人高马大的侍卫动静太大,腰间的金刀玉鞘太过显眼。茶客们纷纷火速避让,拉着自家恋恋不舍的孩子飞奔离开。一眨眼的功夫,茶馆只剩少年和他的护卫。地上干干净净,连一片纸屑都没留下。
白胡说书人却平静自持,一动未动。他合上纸扇,视线飘来似有若无,又意味深长:“看来我的故事挺吸引人的,方才门口的小姑娘步子一顿,现在车上的年轻贵客也来这喝茶。”说罢老头又啪地打开纸扇,继续他的讲述。
茶馆门口有护卫把守,里头的事情再不得而知。可那突然跑出的一群平民,倒是令附近的百姓摸不着头脑了。
小祥顺疑惑地,又接着拉扯姐姐的袖子,委委屈屈:“朱音姐姐我错啦,别再生气了。”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闹!让你别在大街上乱跑,这下出事了吧?!”朱音一下一下点小豆丁的脑门,“这是老天保佑祖上积德,碰到了个脾气好的!否则我们两姐弟都得……唉……”
朱音唉声叹气,小祥顺则拨弄新的纸鸢,没心没肺倒是开心:“那个大哥哥人真好,长得也好看。对了,我还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大哥哥呢!我们把最最好看的连花姐姐嫁给他吧!”
“没良心的小混蛋!别人送你个纸鸢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使劲夸了是吧?”
“哎哟哎哟——!朱音姐姐我错啦,别揪耳朵啦。”
行人挤挤攘攘,两姐弟在茶馆附近转悠,无意中逢了另一队人马。
“朱音,小祥顺?”女子仰头张望。
朱音也循声望去:“红缨,连花?”
“巧了,我们也刚从集市回来,买了许多便宜好使的布料。”红缨见这一大一小确没认错,笑着拍了拍满满的竹篮,“话说回来,我听人说街上好像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你们两折腾出来的吧?”
“红缨你可说对了,就是某个不省心的小混蛋哟!”
“哎哟!朱音姐姐,咱们说好的不揪耳朵!”
两姐弟相互叫嚷之际,红缨身旁的少女默默取出手绢:“幸好未出大事,没有受伤就好。”她先为朱音擦去额上的灰,小心避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