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之後,乔云飞已不再挣扎,痛昏过去。
众嬷嬷们没有办法停下手来,擦身的擦身,煎汤的煎汤,又趁著乔云飞休息时分,聚拢悄声商议起来。其间李熙仿若失魂一般,怔怔盯著床上的乔云飞憔悴到极致的干涸容颜,仿若痴了,渐渐也在这紧急紧迫的氛围中淡化了那股王霸之气,不再被众人记挂。
商议良久,终於众人随同余嬷嬷走向床前,小心翼翼地同李熙这个失魂人禀报:“皇上,奴婢等商议後,唯今只有以手强制助产,将娘娘宫口开到十指之宽,婴儿才能顺利出腹。之前奴婢们开到四指便不能寸进,如今恐怕要再次冒犯,求皇上饶恕奴婢们……”见李熙虽未置一词,但焦急地如同看著最後一丝希望般望著她,这才战战兢兢地继续道来:“只如今奴婢们恐要强行开宫口,娘娘那处必会撕裂损伤,严重时甚至会流血过多而……”
李熙心中一直惧怕的此等暗示如今被人就要点破,立刻跳魂一般开口截道:“朕要的是母子均安!来人──!将御医们传进来──还有刘昌!”哪怕一点点机会,此刻都是李熙全部的希望了。
58 生死之间
且说乔云飞分娩难产,自羊水破起足足撑了有一日之久,李熙不顾劝阻,竟闯入产房。然而他的到来半点助益也无,反而更让陪产及接生的下奴们拘谨胆颤,竟是有害无利。熙帝眼见乔云飞被百般计策折腾得只余出气,不见进气,人又满身汗血泪涕地痛晕过去,不由得不顾那许多,强召御医及内侍们进入产房,当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天子既已入内,御医们虽则平素从不司产娩之事,也纷纷不敢再推脱,一一低头小心翼翼地进入密室之中。幸好,内中有那唯唯诺诺一味敷衍混迹的,也有那医者仁心的,见礼之後一瞧那满铺的血迹浸透下垂的床单子,便立刻开始把脉、诊视。
为首的老头子陈勤,如今已愈五旬年近花甲,却因深得先帝赞誉而至今仍留守在任上。一把年纪了竟要经历此等逆反天道的匪夷所思之事,却也是既怜悯又觉羞辱深重。然而诸御医一一探看过後,陈勤还是秉著医者之职,郑重上前禀报:“娘娘如今已生命垂危,正是悬卵一刻,再拖不得分毫。依臣等之见,恐怕要先以针灸、汤药及膳食为娘娘补补元气,休息片刻,待娘娘恢复些气力之後,便要一鼓作气,用尽所有办法,助娘娘产下龙胎。如若不成,恐怕臣等也只能以古传剖腹之法……”
李熙一听剖腹,手上一个颤抖,也不管如何气急败坏:“切莫再提‘如若不成’之辞!朕要母子均安,无论什麽办法!”原来古籍虽有寥寥数例剖腹之法,却都是舍母取子、逼到绝路的死门之道!
众人见天子一脸灰败、万事俱灭又强自忍耐的神态,只觉龙目中的那股子邪火虽被深深压抑著,却又仿若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抄家灭族之祸顷刻即至,也不得不将各种话头咽下,逼上梁山。
御医、产婆及刘昌等宦官们聚於偏殿,商议良久,终於回来复命。
原来内中一个产婆王氏,家乡原本南苗,又是半路走了门路方才入宫,见识自比别人多些。此刻见各人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许多,战战兢兢地将家乡一个古法说道说道。御医及其余嬷嬷仔细考量了那工具,一番纷争过後,商量其可行之处,终於定夺下来。
这古法,原来是以铁钳伸入产道、撑开宫壁,轻轻夹住胎头,再将胎儿挤拉出来。
宫中,刘昌处最不缺的就是此等玩意儿。这时节,遂拿出一把窥穴钳来,稍作改动,又以热水沾湿的棉布细细包裹缠紧,泡在热腾腾、滑唧唧的汤液之中半晌,方才呈现上来。
李熙见了那可怖的器具,也顾不得阻拦,死马权当活马医。又有人围著乔云飞下半身挂起帘幕,避免冲撞了天子之尊。
忙碌半晌,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这才终於行事起来。
此时乔云飞早已死了活,被一阵阵前仆後继的阵痛给痛得醒了过来。稍微能识得人些,就见厚厚的布帘子将他与周围的繁杂隔离开来,唯有李熙的一只手被他牢牢抓紧,仿若世间只剩下他二人:床边坐著的满面焦急的男子,此刻脱去了帝王的尊傲,形容颓丧,被乔云飞抓著的一只手早被抠挖得鲜血遍布;而他本人却恍若未觉,只是不断地从帘外接过温润微热的帕子,擦拭乔云飞的额头、脸颊。
此情此景,在疼痛到麻木的冲击之下,乔云飞但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异样的漩涡。漩涡的出口,只有焦急照顾他的李熙。“嗄──”他张口欲言,却发现嗓子早已完全嘶哑,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熙帝连忙转过头去含了口水,又凑过来轻轻哺到他虚弱干枯的唇中,动作娴熟,似是做了百十遍。而他的汗珠,也仿若滚烫的水滴儿一般,一颗两颗顺著俯身的动作,砸落乔云飞颈项,几乎把他烫到一般,令他浑身一震。
如是数次,乔云飞终於稍微缓过来些。然而下身不知名硬物的突入,早已打断了他方才飘过的那一丝莫名的情愫,再也不记得开口、全神贯注又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磨难。
“啊!”乔云飞短促地尖叫一声,只觉一只长长的硬物慢慢而又坚挺地突入身体之中,直直插入腹中一般,不由惊慌地叫了出来。李熙立刻犹如自己被鞭了一鞭般抖了一抖,立刻俯近、急切地安抚道:“云飞莫怕……过了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