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楼梯处传来一声冷哼,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两位锦衣华服之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位西京之人多有耳闻,正是从平国来的质子,至于另一人……普通百姓没认出来,跟着父辈去参加过接待平国来使宫宴的苗四和姜九脸色都变了一变。
钳制住山儿的正是高姌的随从,见状他松开了山儿,沉默肃然地重新站于高姌身后。
场面一时寂静,片刻后文景州率先出声,满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堂下的两位公子哥:“听到堂下这么吵,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唱戏么?”
这番话不可谓不刻薄,苗四脸色有些扭曲,想到此人日后的身份又不得不给几分薄面,于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不过是想让这对父女唱一出小曲,谁知这刁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闹了这么一出,让殿下和来使见笑了。”
“他胡说!”
被小厮抓住的小女孩忽然爆发出来,尖利高亢的声音乍然刺出,顿时又引来一阵寂静。
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女孩子一口咬在抓着自己的小厮手上,那小厮吃痛之下下意识松开了她,她立刻冲出去,跪倒在高姌身前,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灵秀的小脸,半是凄然半是决绝道:“大人!求大人救救我!”
高姌目光落在她脸上,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公子算计得好,但我听人说过人心难测,公子难道就这么自信一切都能按照计划好的发展下去吗?万一那对父女没有反抗,或者万一那个高大人没有去多管闲事呢?”这厢楚听涯充分发挥了话痨加好奇心旺盛的特质,一直追问下来。
亏得顾淮生耐心好,倒是有问必答,他道:“我没有说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在每一处关键地方都有所安排,以保证事情能大致无误地走下来,譬如说有景州在,就不用担心高姌不会看到我j-i,ng心安排的闹剧,而有山儿推波助澜在,也能保证这一出闹剧发生的时间地点无误。”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顾淮生缓缓地捏了一粒荔枝膏放入嘴里,“高姌第一任妻子与他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只可惜天意弄人,他不得不与爱妻天人永隔,而那个卖唱的女孩,与他爱妻倒是有五分相像。”
楚听涯瞪大眼睛,半晌才回过味来,坑坑巴巴地道:“那,那个唱曲儿的父女也是公子安排的?”
顾淮生点了点头,“算是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感情永远是人心当中最脆弱的软肋,一击必中,从无失手。
楚听涯忽然看了眼屋外,顾淮生一顿之下垂眸轻笑:“是雪年吗?来了便进来吧。”
门扉开合,进来的果然是晋雪年,他看了眼楚听涯,犹豫着道:“我以为你有事……”
“没什么事,不过陪小孩子说说话。”顾淮生也看了眼楚听涯,楚听涯撇撇嘴,乖乖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来,坐,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
晋雪年依言在顾淮生对面坐下,顾淮生微微抬眼,不着痕迹地将他此刻的神情收入眼底。他能看出来哪怕二人相处已有一段时日,晋雪年在和自己独处时看上去仍旧紧张。就像此刻,他已经努力故作放松,然而微微挺直的背脊和不自觉交握的双手还是泄露出心中真正的情绪。
顾淮生收回目光,温声问道:“怎么突然来找我?”
晋雪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霜霜。”
霜霜?顾淮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霜霜是谁,说实话,若不是此刻听他提起,自己都快要把此人给忘了。
见顾淮生没答话,晋雪年似是有些失望,却不气馁:“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宜外出,但是霜霜是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想亲眼见见她如今的情况……”
顾淮生回过神,想了想点头应道:“等过两日,我陪你去。”
晋雪年抬头,眼里露出一抹喜意,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道:“多谢。”
顾淮生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棱声,他打开窗户,一只不起眼的翠鸟落在窗台上,羽翅下绑着细小的空心竹竿,顾淮生拧开活塞,从里抽出卷成指甲大小的纸条,展平了看了看,幽黑的眸子里绽放出一抹胜券在握的从容。
晋雪年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忽然轻轻出声:“人心难测,对你来说却是可以利用的吧。”
猝不及防听到这番话,顾淮生有些错愕地回过头,触到晋雪年眼里的复杂思绪,心不由往下沉了沉,方才因为纸条上捷报带来的喜悦也消失不见。
对视不过片刻,晋雪年便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顾淮生捏着纸条往前走了一步,倏尔笑了起来。
“我就是这样的人,玩弄人心,使用的也多是些鬼蜮伎俩,怎么,后悔认识我了?”
晋雪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像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眼前之人一样:“你是二皇子的朋友……我以为……”
仿佛有一根尖刺倏然扎入心底,令人措手不及,顾淮生不愿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只能仓促地背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里骤然翻起的波澜,开口时声音仍旧带出了几分孤寂和凉薄:“何睿光明磊落,我虽是他朋友,却与他完全不同,是不是教你失望了。”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顾淮生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当失望渐渐涌上心头的时候,一颗心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