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
“我们…… ……”是笑了吧?这么久了,瞎子第一次在张起灵的脸上这样清晰而明确的看到笑意,就像是历经了风暴洗礼后重新见到日出的船员,光芒笼下来的那一刻,他们跪在甲板上虔诚地亲吻挂在胸前的神明,热泪盈眶地感恩着生命的奇迹。
“不,是青狼獒,”张起灵纠正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坚毅地望向东边的方向。
那是吴邪会去的地方。
“该去接副队长归队了。”
「邦」!
一枚□□落在洞开的车门旁,古怪而刁钻地打在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吴邪被骤来的气浪掀翻在地,皮质的座椅一点即燃,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一发不可收拾的烧了起来。
要爆炸了!
车子就快要爆炸了!
被阴谋包裹的混乱战局中不知是谁朝着焦点中央的车子下了置之死地的毒手,兴许是巴哈姆特的人想要拼个鱼死网破,又或者是陈皮阿四的手下还牢牢谨记着趁乱灭口解雨臣的密令。在这个老阿卜的人歼灭巴哈姆特的人、巴哈姆特的人清缴陈皮阿四的人、陈皮阿四的人被迫反抗的混战中,吴邪拼命强忍着耳边爆炸的嗡鸣,艰难而狼狈地一点点爬到解雨臣的身边。
没有时间了…… ……再不逃离这辆车就要爆炸了!
吴邪咬着牙扯过解雨臣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只是一个轻微的挪动,解雨臣胸口的创口更加失控,大片大片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手上一失力,两人同时摔回地上。
“你……不应……该救我……”
解雨臣疼得直吸冷气,身体失了正常的不停打颤,“按照现在……的关系……你应该……去救陈皮……”
吴邪不说话,死咬着牙关,再次将解雨臣的一只手臂扛回肩上。
「嗞啦」「嗞啦」
汽车的仪表盘发出不寻常的声响,黑烟滚滚而起,刺鼻的焦灼味道肆无忌惮地充斥进整个鼻腔。
死亡快马加鞭地倒计着时间。
解雨臣忽然抬起耷拉的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将自己从吴邪的搀扶中挣脱出来。
摔在地上的同时,右手抓住了落在地上自己的配枪。
吴邪跌跌撞撞地爬过来,不肯放弃的再次去拉地上的人。
解雨臣打开他的手,颤抖着举起枪。
“别费力了……再不走……谁……都活不成……”
吴邪死死抿着嘴,漆黑的眸子倒映出背后熊熊的火光。
解雨臣吃力地一笑,失尽血色的脸上却因为这个动作更加的惊艳,像彼岸开到尽头的大片荼蘼,有一种决绝而绚烂的美。
“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还要……救我……”
“…… ……“吴邪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还是说话了。
“我要……听你的解释。”
解雨臣费力的弯起嘴角,”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解释……“
”不!你要!“吴邪的情绪忽然变得激烈起来,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从伊斯坦布尔一尘如洗的湛蓝天空到耶路撒冷的枪战,法蒂玛扎赫拉小镇的爆炸,喻战生死了,秦海婷死了,扎西死了,华和尚也死了。这么多条性命的生与死,难道都是为了任务而可以随意攫夺的牺牲品么?
”我只要一个答案……“也许是这火太烈了吧,烈得连吴邪的眼里也烧成了一片血红,”我们所有人……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为了任务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他只要一个回答,哪怕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吴邪也想过了,就算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将解雨臣救出去。
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身不由己,当民族大义的刀刃悬在头顶时,个体的生死不得不变得不足为提。
可是这个男人却死死的看着他,仿佛要将这副正义而倔强的脸庞永远印在记忆里。从认识吴邪的第一眼起,解雨臣就知道,这个男孩身上固执的倔劲和澄澈的纯净是与众不同的,他终将救赎自己,将他从迷茫的黑暗中拉出来。
”你……用错词了……“解雨臣歇了好大一口气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他快要不行了。”棋子……是用来利用的……不是用来丢弃的……“
吴邪的手撑在地上退了几步,最后看了他一眼,终于狠心地转过头,再不留恋地朝着远离车子的方向迈开步子。
跑吧,跑吧,跑得远远的,离开爆炸,离开任务,离开战争与杀戮,离开阴谋与算计。
风刮得更烈了,呼啸着从耳边掠过时,恍惚间似乎又在猎猎风响中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向西跑,老阿卜的后援集聚在西边,陈雪寒在西边,瞎子也在西边。
他说,张起灵没来,他按照计划留守在了围剿裘德考的大本营中,活着跑出去,就能见到他。
他还说了什么,紧接着而来的爆炸却将全部的声音都掩埋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和灼热,在顷刻间将大地与天际都染成了一片血色的汪洋火海。
火!
吞噬了一切的烈火!
焚烧了所有因果的烈火!
吴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忽然无法抑制地**呕起来。
他杀人了,不,更准确的说,是他在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前松开了解雨臣的手。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吴邪不肯原谅解雨臣冷血地将他重视的同伴一个一个视为冰冷的棋子任意摆弄,可自己却又在最后的一念之间变成了最最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