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见陈怀远还没二选一,就都忙着上去拉人,但陈怀远把脸一板管你是临江老乡还是武汉同学,一概六亲不认,要认就只认战术战法研究讨论。所以渐渐的也没人去理会这个呆子了。
可没人理他,他又寂寞了——没人过来跟他讨论战术呀!尤其是当他想到什么新的方法解决某个战术问题的时候,没人让他炫耀真是让他憋闷得百爪挠心。
于是,陈怀远开始主动出击。
你有本事就别让他逮着,让他逮着了他就要跟你讨论战术,不讨论还不行,人陈怀远的道理杠杠的——我们这里是军校,军人就是要上战场打仗的,不喜欢研究战术不懂得打仗的当的哪门子军人?什么,要讨论主义问题?那个可以慢慢来嘛,我们还是先说说战术问题吧……
可别看那些同学平日里谈起主义就舌灿如莲,碰上陈怀远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也不是说人家不懂战术,只是人家的兴趣和关注不在这点上。黄埔生不应该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嘛,况且当时左派右派正掐成一片,可你却非逼得人家来来回回地讲战术问题,能不把人逼疯么?于是到了后来,只要听说是陈怀远来了,忙的更忙,不忙的也要装作很忙,实在没东西忙了赶紧躲远点别被他看到。
陈怀远当初跳槽来黄埔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他居然会从一个学生头子,变成同学中闻之色变避之不及的人物。
于是,陈怀远在黄埔的课余生活,除了研究战术,就只剩下偶尔参加血花剧社的社团演出在舞台上打酱油了。王玉玲和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王玉玲看了几次血花剧社的演出后找到当时身为剧社的负责人陈硕康,说有个老在一边打哑巴酱油人,看起来很高大也挺英俊,为什么不让他来演革命战士?
那时候胡东昌是孙学社的骨干,在血花剧社里担任副社长,他喜欢写剧本,然后自己当主演,和青军会的陈硕康相互看不顺眼。胡东昌着人有个特点,就是个子矮,当初进黄埔的时候因为个子不够标准差点入不了学。陈硕康见这姑娘是在暗示主演太矮了心中早乐开了花,但另一边因为陈怀远不肯入青军会他又生陈怀远的气,也就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了。却不是陈怀远就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觉得这个发现自己的姑娘倒是挺有趣。
黄埔同学们之间的主义之争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学生之间的群架和暴动。当时蒋介石大怒,一口气抓了很多,凡是闹事和发传单的学生统统关禁闭,黄羽德就是其中一个。陈怀远去看望黄,意外发现王玉玲居然牵连在内。王玉玲其实长相有点硬,又把头发都撸进了帽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男生,结果就被误抓了。陈怀远正好利用这一点,说这两人只是凑热闹的小情侣,没有参与群架,你们误抓了……这才把人弄了出来,少受了几天禁闭之苦。
后来陈怀远一语成谶,黄羽德还真跟王玉玲好上了。但这却弄得黄羽德根本无心学习,也几乎淡出黄埔里主义之争的核心圈子。于是他被陈硕康和宥国全好一顿臭骂,甚至威胁说要将他开除。黄羽德知道他们只是说出来吓人,但也怕话说过了骑虎难下会出事,而宥国全跟陈怀远私交最好,于是求他当和事佬过来劝一下。照理说陈怀远此时的身份真不好出面,但陈怀远一听哥们有事二话不说仗义出手,顺便利用了一下自己国民党员的身份和宥国全“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
后来黄羽德在惠州城下中弹牺牲,死前拉着当时发着高烧却举着旗子正要去敢死冲锋的陈怀远说:“兄弟,你放心,你若死了,黄泉路上,我给你开路。你若活,下来了,帮我照,顾好玉玲。还有,假,革命,骗人,你别信,家……”黄羽德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那个“蒋”字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听上去像是在说“家”。当时战场上正炮火隆隆喊杀阵阵,陈怀远并没有听清黄羽德最后的话。但对于听到的部分,陈怀远还是履行了诺言。
王玉玲因为黄羽德,立志终生不嫁,除了跟陈怀远偶尔还有书信来往,其他概不愿提。直到方采娴病逝,陈家张罗着给陈怀远续弦,两人却是这么被家里人凑在了一起。
如果是别人,说不定还能日久生情一下什么的。可是陈怀远对王玉玲一直是朋友妻不可戏的严肃态度,王玉玲则每次看见陈怀远就想起黄羽德。两人在一起也不敢太亲近,一直是各忙各的。所以陈怀远有时候总感叹是自己耽误了人家。要是王玉玲跟了别人,说不定早就放下过去解开心结,幸福快乐地结婚生子去了。
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陈怀远研究战术成痴,对于身边风风雨雨的主义之争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大概因为如此,老天见了,也不愿意为难这个实心眼的小伙子吧。
民国十六年蒋介石骤然发动党内清洗,血腥杀害无数共产党人,甚至不少国民党员也被误害。国共蜜月就此结束,双方从此水火不容,若非后来日本侵华国家危亡,双方恐怕也合作不到一起。
而那时的陈怀远,却正好在黄埔当教导大队的大队长带着一群学生到处跑,并没有被党清的腥风血雨波及到。
抗战爆发前国军内部的各种剿共任务,他都没亲自参与过——不是没落到他头上,就是落到他头上了他也正好有事或者生病不在。直到后来抗战结束内战爆发,他才真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