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康说道:“荀君,以你的武功,待贼平之后,朝廷lùn_gōng行赏,必能为一郡之太守。以我看来,君之治才,不逊骆相,君之武功,亦不逊陈王,待到那时,君必能比他俩做的好。”
荀攸、戏志才不由为之一笑。在荀贞的熏陶与教导下,宣康较之往昔,能力上强了很多,但到底年轻,不谙世事。荀贞心道:“一郡太守?两千石岂是这么容易当上的?”笑对宣康说道,“叔业,便承你吉言了!我若能为太守,就用你为我的主簿,如何?”
宣康连连摆手,说道:“荀、戏两君才干远胜於康,李君之才也远胜於我,我哪里有资格去做君之主簿呢?”荀贞笑问他道:“那我若是做了太守,你想做个什么呢?”宣康认真想了会儿,答道:“能为一府门亭长,康就足矣。”
郡府的城门、府门多有亭长,府门亭长即是郡府大门的亭长,主守府门。荀贞哈哈大笑,说道:“你可是咱们颍阴的少年才士,怎么能只做个府门亭长呢?怎么也得任你一个主记史也!”
一路上有宣康这样年轻纯朴的青年人陪伴,枯燥的行军之路似也轻松快乐了一些。
……
行四十里,天色暮至,前边一座县城,乃是长平。
皇甫嵩传下令去,今晚就在长平县外扎营。这个长平不是战国时秦赵长平之战的那个长平,那个长平在山西,这个长平当时归属魏国,秦军也打过这里,“始皇帝六年,秦将蒙骛攻魏,拔长平”,即此长平。前汉时,此地属汝南郡,乃是大将军卫青的侯邑,本朝归属陈国。
扎好营地,夜已初更,荀贞带着荀攸、戏志才、李博、宣康出营,行马於营外道上,观察周边的地理山川。荀贞有个好习惯,每到陌生一地,必要亲自考察一番当地的人文地理,尤其是地理。荀攸、戏志才等人以为这是他的爱好,实际上这却是因为荀贞知道天下即将真正的大乱,故此抓住一切机会熟悉各地山川地理,以备将来,没准儿就会用上。
皇甫嵩选择的扎营之地在长平县西南十里,出了营往西边走不太远,前边是条不宽的河流,此乃颍水之一条支流。颍水从临颍流入汝南境内,最先的一段河道基本上是沿着汝南郡和陈国的分界线向东南流去的。西华和汝阳即在颍水南岸,过了汝阳,渡过颍水就是陈国境。
这条小河不宽,月色下波光粼粼,远望如一条银白的带子。岸边柳树低垂,离岸不远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现时夜色渐深,野外无人,远近悄寂,初夏的夜风带来水气和麦子的清香,远远听到在不知名的地方有夜蛙呱呱。荀贞驻马河边,举目顾望前后左右。透着蒙蒙的夜色,可见南边数里外似有起伏之旧日城墙遗迹,河水的对岸是个亭部。
宣康指着南边的城墙遗址,问道:“荀君,此为何地?怎么有段城墙遗迹?”
荀攸插嘴笑道:“叔业,一闻你此问,即知你没有好好读书啊。”
宣康说道:“啊?此话怎讲?”
荀攸说道:“《传》云:‘昭公二十一年……,卫公子朝救宋,丙戌,与华氏战於赭丘。’这段城墙遗迹就是赭丘城的遗址啊。”春秋之时,这一带是宋地,宋国的华氏、向氏发动了叛乱,将国君宋元公赶出了宋国,宋元公向卫国求援,卫国的公子朝联合晋、曹、齐诸国助他平乱,与华氏爆发了著名的“赭丘之战”,经过艰难的血战,击败了华氏。
荀攸南望夜下的那段城墙遗址,叹道:“‘元公毋信’。宋元公不守信义,听小人之言,反复无常,而终致使华、向造乱,若非卫公子朝之救,国将不保。读史明智。寻於古书,可知三代之为何而治,亦可知夏商之为何而亡!”
他明面上是在说宋元公,而荀贞、戏志才、李博却都听了出来,他实则是借古讽今,是在用宋元公的例子来抨击当下之朝政。杨赐、吕强、向栩、张钧诸人的遭遇,不但使皇甫嵩、朱俊等人兔死狐悲,亦使荀攸等士子为之戚戚。宣康年少,在跟从荀贞前一直生长乡间,与外界接触不多,对荀攸的这番感叹他似懂非懂,不是很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战争,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这里就是赭丘!以前学《左传》,学到这里,我的老师告诉我,赭丘之战是史书所见之第一次一方弃长兵、纯以短兵杀敌而获胜的。荀君,是这样的么?”
在与华氏的交战中,宋元公吃过一次大败仗,差点弃城逃跑,后来在齐军的帮助下,采用了齐将的建议,挑选精锐的兵卒,弃用长兵器,全用短剑,与华氏的叛军肉搏激战,获得了胜利,败华氏於新里。这是否是史书有载第一次用短兵杀敌获胜,荀贞不清楚,对不知道的事他向来是有一说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因笑道:“可能如此吧!”停了片刻,见宣康露出神往之色,又说道,“叔业,兵法云:狭路相逢勇者胜。以短兵杀敌固然是‘勇’,然此策不可滥用,必须当确定麾下的将士尽皆勇敢、不畏死,又且是战事陷入僵局之时,才可以此克敌。”
宣康应道:“是。”
河对岸的亭部中还有些乡民没有睡觉,遥见灯火稀疏闪亮,时有犬吠鸡鸣传来。
荀贞驻马河边,立於垂柳之畔,远望了片刻,问荀攸和戏志才,说道:“公达,志才,今晚扎营时,听军中向导说对岸的这个亭部叫做辰亭,可是得名自辰陵么?”
对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