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满身筋骨的强烈震动与疼痛之前,我的神志已经开始昏迷。勉强张眼看去,这地界是瑞士吧,而且应该是瑞士海拔最高的山间,白雪皑皑,一望无际,苍茫蓝宇如深海一样纯净,两种最清澈的颜色,互相映照,犹如天堂。要是埋在这里也不错,偶尔炸尸一下,爬起来有风景看,也吓唬不到人。
想完这点,我就晕过去了。靠。丢脸啊。
狐闹(28)
对身体承受能力的高估,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教训。当我在昏迷状态中感觉到脸边有什么毛毛的东西在蹭来蹭去,同时和周身冰冻状态对比强烈的,还有一种温热而刺痛游移,自额头到鼻梁,再到喉咙,我感觉那刺痛停顿下来,仿佛犹豫了一下。我心里一凛,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的画面,是一口巨大的森森白牙,啮入喉管,鲜血四溅。
以仅有的意识支撑自己睁开眼。我首先看到的,是另一双眼睛。
澄明,圆亮,柔软,悲天悯人。
想支起身子看,身体内部传来的强烈感觉提醒我,状态不佳,请勿轻举妄动。
这双眼睛的主人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转了个身,靠近了我的头部。
一条圣伯纳救生犬。
浑身雪白,融入皎洁山色之中,高大而英武。
瑞士雪地里的巡逻者,每年都拯救大量因为天气或迷路而陷入雪地险境的观光客。
对那些在深山大雪里奄奄一息,只能祈求奇迹的人们来说,它的形象,最接近神。
现在,神找到
了我吗。
我晃晃头。
视线清楚了一点。真的是一条美丽的圣伯纳。不过,我也看得出它其实很老了。绝不是正在服役的犬只。它的毛皮干枯,筋骨衰弱,
而这一切都不妨碍它的行动力。在发现我有意识的那一瞬间,已经专业地低下头来,四肢牢牢撑住地面,努力将我拱出雪地,准备托到它已经苍老消瘦的背上去。
狐狸和狗,各种版本的传说里都不大和睦。不过我不是普通的狐狸,正如这也不是条普通的狗。它将我刨出雪堆,俯首负人,动作娴熟,神情专注,眼睛不时向我一瞥,极温和关切。我终于爬到了它背上,在雪道中慢慢走动起来。接触到它温暖的体毛,我没来由的心里一酸。这真是条老狗了,耳朵贴着它的体肤,倾听血流和内脏搏动的声音,我发现它的机能早已衰弱到极限。衰弱到仿佛每走一步,生命就从蹄爪下溜走一分。我很担心很担心,它会突然倒地,就此长眠。
我勉力抬起手,摸它的狗头。这时候我希望自己有白老爷的本事,可以将大量的精气神以特殊手法注入生物经脉,使之在瞬间强力逆循环,回到肌体的年轻状态。但那是我所看不到的境界,我的抚摸,无非是给这仁慈的狗一点安慰,或者一点歉疚——是我穷极无聊,来玩什么极限自由落体,带累你了。
它仿佛知道我心事,缓缓偏过头来,我疑心它有一点微笑,闪过重重呼吸的嘴角。
一路走,一路这样缓慢地走。
我运气不错,两千米之外,已经有人烟。但不是常驻的居民,而是雪山救护巡逻队的基地。简陋的木屋内有人,很远就在诧异地说:“哎,福福又救了人回来。”
几双手把我抬下狗儿的背,我这时候知道它名字叫福福,真好听。我在进屋的时候回头看它,安静地站在蓝天雪山之间,平和神圣,像一尊雕像。
人们给我打来了热水,好像有巡逻队的医生,检查我的筋骨,说没事,大概是受惊受寒,休息一下就好了。筋骨没事,说得不错,因为修道狐族的自我修复功能很强嘛,断断也就长出来了。但是急速下落与望空一摔的那个程度实在太狠,我体内气脉走岔,一时半会,还真动弹不得。那些人小心地对待我,铺盖盖得扎扎实实,一张热毛巾盖在我脸上,轻轻的小心的,抹去那些污尘融水。听到轻微惊诧道:“哎,这女孩是东方人吧。”
东方人?想半天才反应,我这么一摔,散了变化,把自家长随的本来人形摔回来了。不知道楼罗娜她们又怎么样了呢。
身体动不了,脑子就只能乱转。想我自小,就是铁链拴在柱子上,也要上下爬几次的,如今半身不遂,行动不便,体验真是新奇。
半天,忽然听到人声哗乱,喊道:“福福怎么了,琼斯医生出来看看。”
我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
屋子里的人纷纷抢出去,声声呼唤:“福福,福福,你怎么样。”
我凝神关注动静,闭眼通心,视线远界屋外雪地之中,清清楚楚看到,福福四肢已经衰弱到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伏下去,微微喘气。到这个地步,它都有一种奇异的高贵,模样不曾有半点软弱,倒仿佛是抱歉的,抱歉自己给人们带来这么大的惊扰。那双眼睛,比神祗都纯净。
可是,也满怀遗憾焦灼。铺天盖地的期待渴望,不甘心。
为什么?
它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是自然的规律演化,油尽灯枯。刚刚我在它背上已经感觉到,以正常的情况来说,它的寿数,很久以前便耗得干净。
是什么支撑它,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世界。
我强行催动体内能量,急速活化血脉经络,以便马上可以自由行动。如此会给以后的修行留下很大隐患,大非上策,所谓逆天行事,必受天惩,不要以为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