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濬冲看了苏长山一眼道:“苏老板既开口,祛疤除痕的灵丹妙药学生自是舍得。只是,像世子这样日日出入勾栏,怕是旧伤未好,又会添新伤呀。纵是用遍天下的灵丹妙药,怕也很难保全世子。”
苏长山摸了摸李静的头道:“乔大夫尽管开药便是,勾栏瓦肆那种地方,在下断言,静儿断不会再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静,听苏长山说了这种话,睁大眼睛反驳道:“苏叔叔,我曾经在解师傅的坟前答应他要成为琴师的。至少在弹出让他满意的琴音之前,我不会放弃的。您这样说,难道想让我做一个失信之人吗?”
李静太过激动,牵动了脸颊和胳膊上的伤口,话落之后,忍不住一声声抽气。
苏长山没有看李静,而是越过她看向昏迷躺在榻上的摩西道:“静儿是那种为了遵守一个承诺,不管不顾置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于危险之地的人吗?”
顺着苏长山的眼神,李静也看向榻上的摩西,她握了握拳道:“我答应过解师傅的事,一定会做到。今后,摩西就有劳苏叔叔了。”
苏长山第一次在李静面前黑着脸道:“李之姝,我一直把你当懂事的大人看待,却想不到你只不过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任性﹑自私的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长山突如其来的怒意,让李静不解之余更多是委屈。
难道是她自己愿意受伤的吗?看到她受伤,苏长山要关心她不是该为她撑腰保护她的吗?不安慰她﹑不派人保护她也就算了,一味的禁她足,还责备她任性﹑自私,凭什么?
李静眼中的不解和委屈,苏长山看到了,他嘴唇动了动,但最终,瞪了李静一眼,拂袖而去。
天知道,他看到李静脸上的血迹那刻时心间的慌乱,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抓住了门廊,他甚至会双脚发软瘫坐在地上。
他一直觉得李静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一直因为他对李静的那份绮念而刻意回避着李静,所以,他并不知道,李静竟把她自己陷入了那种危险的境地;苏长山心中首先闪过的,自然是对自己的责备。他如今最珍视的孩子,在他的庇护之下,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只是小腿中了一剑,胳膊中了一刀,脸上被剑尖划了一下,跟李静以往与秦汉比武时受得伤比起来,当真算不了什么),他却不知道,只一味挣扎在自己的那点儿心思里。
如果李静有个三长两短,苏长山怕是会急得吐血而亡。
可是,李静自己,却对她自己那般不在乎,就为了一个对没有多少交情的死人的承诺,把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境地却丝毫无所谓;他拿摩西掣肘她,她却轻易说出把摩西交给他的话。
在李静心中,她自己究竟是什么?她的分量何在?
苏长山责备了李静自私,其实,他更想说李静的是,她的不自爱;在李静那里,苏长山完全看不出什么对她重要,什么值得她在乎。
看上去文静乖巧的一个孩子,做出的一个个决定,却又让他忍不住惊异;偏偏,她还是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平静缓和的语气说出那样的决定的。
随着商船出海,适应海上生活之后,轻易地决定决不再出海;救下并收留一个垂死的犹太人,不嫌弃它雌雄同体的身份和它遭受的那些际遇把它带在身边;为了对一个并不熟知的死人的承诺,自降身份到勾栏瓦肆弹琴娱人。
那些在苏长山这个阅历丰富的人看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情,李静做起来却是那样的稀松平常﹑理所当然。
而且,李静的行为,多半是很少顾及她自己的安危声名的;李静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热血热心为别人着想的人(从她做出一个个决定完全不考虑周围人的反应就看出来了),那她做出那一个个费力不讨好甚至危险的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长山看不透。
他压抑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绮想想要保护好李静,可是,李静却时时处处的那般脱线﹑不自爱,苏长山心中岂能平静?
苏长山拂袖而去之后,李静气得嘴唇都颤抖了。两世为人,从来没有人那样责备过她;李静的前世,母亲早逝,她自小就担负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学习上更是丝毫没有怠慢,所有见过她的大人,都夸她是懂事的好孩子,她生长二十年,唯一对她变脸的就是她的论文指导老师李教授,但是,李教授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可是,如今,苏长山对她的态度,根本就是完全不分青红皂的责备嘛!
她大年初一在坟前立下的誓言,难道是可以轻易不遵守的吗?只不过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一晚上遭遇四拨劫匪,在人的常识中,应该不算是小麻烦了吧?),难道就要因此放弃吗?
她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庇护她的人,如果她连遵守对死者的承诺都做不到,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静住在苏家的这段时间,对于苏长山的那份父子之间的孺慕之情,已经更深一层了,她以为,就如她前世的父亲理解﹑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一样,总是对她温言软语,且把她当做对等的大人一般看待的苏长山,也应该理解她才对。
可是,她受伤之后得到了什么?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受了委屈之后回到苏家得到了什么?
乔濬冲递给李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