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起这个地方并不是想说它多么不尽人意,尼姑庵不尽人意的地方多着呢,岂能说得完。在夜里十点后,宿舍楼实行分区供电办法以节约用电,首当其冲是寝室断电,然后是水房、晾衣房、厕所、走廊,走廊和厕所分别有主次电源,通常拉下主电闸,剩下几盏壁灯隔靴抓痒一般地亮着。我们系的宿舍楼一共八层,我们一年级住在7、8两层,不管兴致多么高昂,当寝室里停止一切照明,大家必须躺回自己的床上睡觉或者假装睡觉,一直等到新任的主席带领各个班级的班长查寝完毕,一直等到走廊里悄无声息听不见脚步声,大家才敢爬起来摸着黑该干嘛接着干嘛。我和柳仲就是这个时候钻进晾衣房的,这间设计缺乏思考性的晾衣房在尼姑庵的夜里成了聊心说闲、秘密晤谈、开阔视野和排解烦闷的一个重要场所。我俩扶着窗沿俯瞰眼下的双行大道,那是一条对向两车横着跑都绰绰有余的荒凉公路,对过坐落着两所私立学校,两所学校中间夹着数不胜数的小吃部、小超市、饭店旅店、修自行车的和修理大货车的破平房,一水儿全是比尼姑庵还要稀破的建筑。在这样半城不乡以学校居多的地方,他们的客源主要就是我们学生,还有平时路经此地的那些庞然大物的货车司机,除外,再无旁人。因为这绝对是一条荒凉的公路,荒凉到可有可无的地步,即使有私家车停那么一下,也跑不了家长探视子女,没等尾气管凉透,很快扬长而去。
第二章 抚摸灰尘(16)
我和柳仲隐藏在门到窗口最深层悬晾的衣物中,窗外是夜色,是泛黄的路灯穿透黑暗叫人发冷的颜色。柳仲说,小阳,我觉得这儿真该用至尊宝的话来形容。
我说怎么形容?
柳仲勒细声音,故弄玄虚迟迟说,就是那句,虽说不上山明水秀,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说,嗯嗯,挺适合窝藏罪犯。
柳仲说,也不能那么讲,跟闹市区比比,多好的地儿啊,没有车来车往,不会撞死人,多清静,跟度假村似的。
我说,你可真会自我安慰,佩服,佩服啊。
柳仲说,少来那些虚的,咱俩自家人,想哪儿说哪儿,告儿姐姐,37变36,怎么掰着数都差一个,是不是你干的呀?
我没否认,坦白承认。
柳仲说,为什么呀,就因为你跟袋鼠打赌,你怕输?你怎么这么先小人后小人呀?
我说,拜托,那叫先小人后君子好不好?
柳仲急了,她说,你害姐姐背黑锅还来教训姐姐,不管怎么着,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把票投给别人,你他妈也太大■■了。
我说,谁大■■,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啊!
柳仲听着困惑,她说,你什么意思,讲讲,讲讲。
我不吭声。
柳仲使劲朝楼下吐了两口唾沫,她说,c!你跟姐姐卖关子呢?烟烟,拿根烟抽抽!
我把烟掏给柳仲。我说,也不是卖关子,你我心知肚明尼姑庵里哪有高材生呀,我妈都说了,咱们都是垃圾,将来走到社会上吃大便都没人乐意拉,就算袋鼠她讲的是真的,我相信季晏是高材生,我心服口服她是尼姑庵里成绩最牛b的一个,可是柳仲,你觉得学习牛b就牛b吗?都是一茬儿学生,都是初来乍到,他妈谁是谁名字跟模样还没对上号呢,光凭学习成绩遴选这个干部那个干部,哪章哪条规定干部必须成绩好呀,我怎么不知道呀,我他妈就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我眼看一个认识拼音字母比我多的小姑娘把一个蔫了吧唧的小姑娘给欺负了,把人的画撕了,还把人的蜡笔踩在脚下碾,我小时候属狗,上去就给丫咬了一串手链,本来以为除强助弱的老师该好好表扬表扬了,他妈倒好,老师光听那丫的片面之词,一个大巴掌抡圆了,吧唧一声掴在我后脑勺上,让我赔礼道歉,还让我买盒蜡笔赔那个小窝囊废,我他妈明明是见义勇为,结果呢,结果就因为我学习不好,没有小丫头认识字母多,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揍了,我冤不冤呀?
柳仲笑,被烟呛得一口接着一口咳嗽,豁然大悟地说,你个大■■,原来有这么一冲呢?怪不得,怪不得不服呢!
我撩起衣襟擦擦困眼,我说你怎么还能笑出来呀?还以为咱俩心有灵犀,我左脸挨了巴掌你绝对不会右脸疼,结果你他妈哪儿都没疼!就随随便便把票投出去,你说你投谁不好,非投“j眼”小箱里,等着瞧吧,准又一个撕画的,上帝保佑你,接下来挨巴掌的就是你!
柳仲仍然沉浸在幸灾乐祸当中,边笑边拿出火机给我点烟,边点边说,你们老师真是的,快别生气了,消消火,消消火哈。
我拂开柳仲,我说,滚蛋,你个贱人,良心让狗吃了。
柳仲连劝带哄地搂着我肩膀,她说,你看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大家都说那个“j眼”挺好,再说仨瓜俩枣的p事儿,怎么好像表姐妹似的,动不动就来火,咱俩什么关系,那绝对一个妈的产品,那个亲啊,如假包换啊!就说姐姐的人格你不知道?你姐姐我经过了十八年的正常运转,绝对品质优良,绝对与人为善,绝对的火眼金睛好赖明镜儿,绝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绝对三个两个小兔崽子放不倒啊……姐姐干过体